大雪纷飞,两方兵马皆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眼前这副诡异画面。
“江容与?!”
“那竟然是江国太子?!”
没见过江国太子真面目的人都感到惊诧,见过的更惊诧,比如陈麒、姜玉屏这些下属国国主和徐桥、樊七等心腹,陈麒几乎是遽然失色,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连即墨清雨都双眸猝然睁大。而他一怔之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
雪花无声飘落。
隋衡面色僵滞地看着那粒棋子。一瞬之间,无数画面在脑中翻飞闪过。
忽而是他一袭青衫,独坐在梅苑的窗下看书的情景,忽而是他嘴角轻扬,展袖坐在曲水河边,仰头望他的情形,又忽而是玲珑塔上,一眼千年。
“隋小狗,我很喜欢你,你也如喜欢我一般,喜欢你么?”
他苦苦寻找了他两年,就差上穷碧落下黄泉,万万没有料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隋衡手指轻轻颤抖,但他终究没有去接那粒棋子。
好一会儿,问:“你想要如何?”
其实不用江蕴回答。
在江蕴独自走出城门,出来以真面目见他的这一刻,隋衡就明白了江蕴的意思。
他要以自己一身,承受他所有怒火,换取他江国的苍生。
隋衡想。
身为一个太子,被人如此戏弄,且这戏弄的程度,越来越突破他的尊严与底线,他是应当怒不可遏,甚至可以直接一刀将他杀了的。
可这一瞬,隋衡再度想起很多事。
很多不相干的事。
比如,他曾流落到青雀台,比如,他后腰窝那个隐秘的“奴”字印。
这不是一国太子该有的。
可大庭广众,他也不会这么大胆,当着江国所有士兵和守将的面,假冒江国的太子。
他甚至想起,那一日江上会晤,他毫不留情射出的,那支深深没入他手臂的玄铁箭。隋衡心脏狠狠一缩。
江容与。
这个名字,此刻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那应该是个虚伪又貌丑的伪君子,只会使阴谋诡计,长着一张丑绝人寰的脸,文章是找人代写,琴曲是找人代弹,因为貌丑,常年戴着幕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和“君子”“风雅”这样美好的词语毫不相干。
至少这些年来,他获知的关于此人的信息全部如此。
“孤不记得了。”
隋衡开了口。
眸光一片暗沉。
他紧攥着刀柄,语气冷漠道:“你永远也别想让孤记起来。”
江蕴一怔。
他有想到这个结果。
想到隋衡会因为刻骨的恨,而否定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以后那段往事,那场于他而言梦一般的春三月,于隋衡而来,只会是屈辱的记忆与过往。
可当真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还是有些难过。
他们之间,最终也只能如此了。
他明明是最了解这样的身份与立场,会带来什么样的苦果与下场,却还是抱有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即使知道这缕希望,比雪原上一簇火苗还要微弱。
但江蕴也感到一阵轻松。
他终于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可以坦坦荡荡面对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