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只当是你下了山坡了哪,”文恩并没理会是谁站在那儿,只嘴里说。“你是怎么又回到这儿来的?”
“德格吗?”朵荪有气无力地说。
“你是谁?”文恩问,仍旧没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刚才你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
“哦,德格!难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朵荪问。“哦,是啦,我现在叫衣服裹得这么严密,你自然是认不出我来的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在这儿哭哇,刚才也没到这儿来呀。”
文恩这才往前又走近了一些,走到他能看见朵荪叫灯笼光照了出来的那一面。
“韦狄太太啊!”他吃了一惊喊着说。“咱们会在这时候碰到一块儿!连小娃娃也来了!你这样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出了什么令人可怕的事啦?”
朵荪没能马上就回答他;他没等请求她的允许,就自己先跳到车上,然后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也拖到车上。
“怎么回事啊?”他们已经站在车里面的时候他接着问。
“我这是从布露恩来,走迷了路了,我要快快赶回家去。请你快快指给我路吧!我太傻了,对于爱敦荒原知道得没更清楚一些,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迷起路来。你快快指给我吧,德格。”
“那没有问题。我送你去好啦。可是,韦狄太太,你刚才就已经到这儿来过一次吗?”
“我就是现在这一会儿才刚刚到这儿来的。”
“那可怪啦。约莫五分钟以前,我这儿正关着门挡住了风雨,躺着睡哪,忽然紧在外面的石南丛上,有女人的衣服摩擦的声音,把我聒醒了(因为我睡觉的时候,非常地警醒),同时我还听见那个女人又像呜咽又像号啕地哭。我把门开开,把灯笼举到外面,看见在灯笼光刚刚照得到的地方上,有一个女人:她叫灯笼光一照,曾把头转过来一看,跟着就急急忙忙往山坡下面去了。我把灯笼挂了起来,心里觉得很奇怪,所以就急忙把衣服披在身上,去跟了她几步,可是我再也看不见她的踪影了。你刚才到这儿的时候,我正去追她来着;我刚一看见你的时候,我还只当你就是那个女人哪。”
“也许是荒原上的人回家去的吧?”
“不是,不能。这时候天太晚了。再说,她的衣服在石南上摩擦,那样又高又尖的飕飕声,只有绸子才能那样。”
“那么那决不是我了。你看,我的衣服并不是绸子的。……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点,是不是在迷雾岗通到静女店那条线上?”
“啊,不错,可以说是,这儿离那条线并不远。”
“啊,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她!德格,我一定得马上就走!”
他都没来得及领会她的话,她就从车上跳下去了。跟着文思摘下灯笼,也跟在她后面从车上跳了下去。“我给你抱着小孩儿好啦,太太,”他说。“你一定压得累的慌了。”
朵荪先迟疑了一会儿,才把小孩儿交到文恩手里。“可别挤着她,德格!”她说。“也别把她的小胳膊窝了;你就这样把斗篷罩着她,好别叫雨点儿打到她脸上。”
“好啦,你放心吧,”文恩诚恳地说。“照你这样一说,那就仿佛是,我不管属于你的什么,都能粗心大意,给你损伤毁坏的了!”
“我这不过是说恐怕你偶然不留神损伤了就是了,”朵荪说。
“小娃娃倒是没淋着,你可淋的够受的了,”红土贩子说,因为他去关车门加挂锁的时候,看见车里她站的那块地方上,都叫她的斗篷上滴下来的水珠儿湿了一圈儿。
朵荪跟着文恩,一左一右曲曲折折地躲着大一些的灌木丛,往前走去,文恩有的时候还站住了脚,把灯笼用手挡住了,回过头去,看一看他们走到的地方在雨冢哪一面儿。因为他们要保住了正当的方向,就得正背着雨冢走才成。
“你敢保雨点儿打不到孩子身上吗?”
“完全敢保。我可以问一问,你这个小小子儿有多大了吗,太太?”
“小小子儿!”朵荪含着责问的意思说。“无论谁都能只要一看就比你明白。人家是姑娘,差不多快两个月了。现在离客店还有多远?”
“一英里的四分之一多点儿。”
“你可以走得再快一点儿吗?”
“我怕你跟不上。”
“我恨不得一步就到了才好。啊,看见客店的窗户里射出来的亮光了!”
“那不是从客店的窗户里射出来的。据我的拙见,那是一盏小马车的车灯。”
“哦,”朵荪带着绝望的样子说。“我恨不得我早就到了那儿才好——你把孩子给我吧,德格——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我一定得把你一直地送到家,”文恩说。“在那个亮光和咱们中间,有一块烂泥塘,要是我不带着你绕过那儿,那你会陷到那里面去的,一直地陷到脖子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