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老实的蓝安江眼珠动了一下,语气才一停顿,便又挨了一拃长刀伤,又是重复一套痛苦,那坐在炕上的恶人对他讥讽道:“莫做鬼,说。”
蓝安江疼的神识混乱,好半天才喘过气来说:“是是,说,小的说,小的没办法,那么点钱儿,小的,就,就只能带着俩孩子,一起去两百里外的邑州,就,就找了点难民顶数,至于,我们,我们大爷他到底犯了何事,小的真不知道啊……”
所以,自己家就合该倒霉呗。
陈大忠微微仰脸看着房梁,他使劲吸气忍耐,一些久远的事情,就不断在脑袋里反复折磨着他。
那些舞着鞭子的蓝家奴仆,战场上的旌旗,黑压压周围全是嘶吼,铠甲触碰的咔咔声,床弩一窝蜂卷起的箭雨,父辈满是沟壑的脸上就爬满了惊慌,他们到底胆子大了起来,就一日日的熬着,什么家什么国他们都不知道,甚至仇恨都放下了,就满脑子一件事,得活着,要活着……
现在看到这人了,思想里的千刀万剐却提不起精神,归根结底在一切的恶前面就立着一个懦弱,整整一百二十人,就被十几个恶奴拿着鞭子驱赶二百里卖了?
这一路,也没一人敢反。
陈大胜双手放在盘着的膝盖上,眼睛就轻轻合着。
而那蓝安江的嘴巴又被堵了起来,他也不敢挣扎,由着这些人把他绑成人棍,又将他裹在身下的褥子里。
这下蓝安江算是明白为什么铺个褥子了,折磨他这么久,这屋内硬是一点消息线索没留下。
他从未见过,甚至听过,就不敢想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恶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安江便听到那带头恶人说:“钱是好东西啊,是吧小七……”
有人捶晕了他。
从昏迷到醒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有人说话,蓝安江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感觉自己被紧紧的捆扎着,就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天气很热,他被棉絮卷着,就层层出汗,那些恶人怕他死了,却在车下挖了个洞,让他面朝下的露着鼻子自由呼吸。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着鼻子急促的呼气吸气,身体被夹在木板中间一动都不能动,他安静的听,听到耳边有轻微铜钱碰撞声?
蓝安江常年背着主家的钱褡裢,这曾是他最爱的音儿。
身体再次摇摆,走了很远,后车就停下来,蓝安江便听到有人带着丝丝讨好的语调,跟谁打着招呼?
“呦,陈侯!这是哪儿去?”
那熟悉的,恶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嗨,家里老太太有些不利落,这不是,带你们嫂子回庆丰瞧瞧去。”
“呀,今年这天气儿不好,这叫个热!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敢用冰,难免不好熬。”
“可不是,你们这是?”
“陈侯不知,昨儿文昌街就出了大案,我们大人就派着我等在城门口协查,嗨!白费功夫,那钱又不会说话,都长的一模一样的还想寻回来,您说是吧?”
蓝安江闻言身体哆嗦,他想造出一些动静,却只能急促的出气进气,便越来越绝望。
那恶人也是胆大,竟然还追问起来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陈侯每日公务繁忙,您老哪里有闲空管这些琐碎,燕京大了去了,每天人都私下里死多少?都小事儿!我跟您说,这家人就是个外来户的,也不知道傻还是怎得,也不看看地方,就成天带着家里的家眷六市口子胡乱花钱,这不,他家管事的动了黑心,夜里给全家点了迷香,就里应外合的,嘿嘿!把主家二十多万贯家底子连夜卷了!”
蓝安江眼睛睁的无限大,他心里喊着,不!我没有!我在这儿啊!救命啊!冤枉啊……
皇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世上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恶!这做官的跟做土匪的有什么区别?老天爷,你瞎了么?什么叫里应外合?我冤枉啊,救命啊……若是这个罪名定下来……
蓝安江忽然万念俱灰,眼泪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流淌出来,他拼命,用吃奶的力气,忍着一身痛苦想做出一些动静,也好惊动一些人,然而没有任何用处,捆他的人是做的是行活儿,那车就真大摇大摆的出城了。
这一路都不安稳,一直有人检查,却从未有人将这辆车彻底看看,他们甚至都不敢接近,蓝安江便听到很多奇怪的称呼。
将军,陈侯,小祖宗,飞廉兄,员外郎大人……越听便越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