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阿爹说啥来着?
哦,阿爹说,儿呀,这闹市挣钱,静处安身,老话倒是说的是明白,可这世上哪有明白地方放你的道理呢?不讲道理的地方还是多,你是不去也得去,做人得认命,不认,那就要受罪了……
老祖宗却说,去了随便吃,不吃白不吃……
娘却抱着他说,儿,对不住了……
为什么是对不住啊?
脑袋里就乱七八糟着,什么想法都有。
可老臭却在他耳边说:“……世道如此,少爷也别多想,西海王好几代人海面上祸乱,衙门里案卷能有一屋子,朝廷几次出兵都不能将之剿灭,这次利用九州域将他们引入内江打……”
“别说了!别~说了……”
佘万霖不想听下去,他脑海里皇爷的那张脸就越来越远,高高隐入黑暗,就再也不慈眉善目的笑了。
自己好像是被利用了吧?
肋骨已经全部碎裂的西海王张进房倒在甲板上,小宰用脚底揉捏他的脸面,他也反抗不得,嘴里冒着血沫,这眼见就要不成了。
小宰丢开他,在主船四处找了一圈人,没有看到那小郡王,便迅速换船着魔般寻人,已是见人就杀了。
等他离开,那些早就泪流满面躲在水里的水手才纷纷上船,哭喊着大哥,跪在张进房身边。
张进房要死了,却也是高兴的,他满是血的手在水靠里揪了半天,才在旁人的辅助下拽出一小块榆树皮,他将榆树皮交到兄弟手里,将他摊开的手掌握成拳头,而后笑道:“丢了那,那小贵人,九州域,这,这传承便……断了,我们也算是,给家里,报仇了……”
他兄弟牙齿打颤,接过树皮,嘴巴颤抖的喊哥。
张进房却说:“盛,盛世来了啊,水上……饭,端不住了,你带家里,归陆去吧……去找娘娘,娘娘仁义,百泉山那么大,总有咱的安身立命的土地,土地上,安,安稳那,咱们的子孙~从此,再也不要吃乱世,流离的饭……”
他的眼睛不动,嘴巴张着,就死了。
他的兄弟们把他摆好,急急给他磕了头,又往他身上浇了火油,将他点燃之后纷纷跳水而去……
江面之上,一艘接一艘的海盗船烧了起来,那火光越来越大,黑云遮盖了晨曦。
谢析木站在骡车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耳边就听那些吓傻了的江湖客喊到,九州域烧人福船呢,这是断了人家的饭碗啊……好狠啊……狠的令人齿冷……
对于西海张家来说,这三十多艘大福船兴许是人家的家底了,这便给人家烧了?
可九州域的也不能站出来说,没烧,是他们自己烧的,我就是杀了几个人……
身下骡车调转,谢析木有些惊愕的看着辛一剑,辛一剑却没回头的大声说:“少爷,这边太乱了,咱走吧。”
乱了,乱了!
谢析木的眼里,那一片着火的江水越来越越远,一直到看不见……他才听到人大声说:
“救人呀……”
在他看不到的老码头上,那些江湖客把自己带来的棺木纷纷推入水中,棺木越来越多向着江心飘去……
所有的船都付之一炬,而九州域的人也被迫踩在了棺材上,小宰依旧在寻人。
栽师却万念俱灰的坐在棺材里,一句话都不想说,丁玉门面白如纸,他喝饱江水,竟是被红袖门的女娘们救到棺材里的。
他们认真的看着每一张面孔,没有,没有……一切都是圈套,一切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入无边的炼狱,他们回不了头了……
佘万霖就这样顶着一张女娘脸,从九州域众人面前飘过,他的眼神震惊而木楞,也不过几个时辰便如换了灵魂一般。
小宰等人也不是不知易容之术,如此他们看人脸,也不看整体,却一个个盯着人的眼神去瞧。
那小贵人的眼神又傻又狡,但不管如何变幻,眼神里的纯真天然却是掩盖不了的。
可他们也绝想不到,不过是几息功夫,有个孩子他长大了,眼神自然也不同了。
岸边的江湖客此事已经知道那小贵人逃脱了,那他既然不在了,大家也就不必担心后患了,便一个个的欢天喜地的开始救人捞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