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幽谷。”殷世煊面上风轻云淡,连声音也是淡淡的。
廉幽谷停下正在东收西捡的小手,因着殷世煊不喜不悦的嗓音,紧张地望向他问:“小谷哪里又做错了吗?”
殷世煊将目光对着她正在收捡的包袱,“你在干什么?”
“我在仔细看看,百雀给我收拾的衣物有哪些是不能穿的。要筛选出来,被人看见就不好了。”她是在说“禁着鲜衣钗环”的敕令。
她越是这般诚惶诚恐的样子,殷世煊心里便越不好受。可口是心非的他还是冷冷道:“你不用捡了,父皇没有那样严苛。再者,你穿得这些都是什么,能和鲜衣钗环沾上边就不错了。”
诚然,眼下的廉幽谷上身着一套淡白交领,以荧绿色棉布裹了襟边。下裙是粉绿褶裙,亦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且头上无钗无簪,从鬓角编扭了两股麻花打结将长发拢至肩后。这个模样走出去,莫说堂堂太子妃了,连个簪缨世家的丫鬟都比不上。
殷世煊看似嫌弃地摇摇头,仿佛在说廉幽谷“无药可救”。可事实上,他心里却是默默为廉幽谷做了个排名:在偌大盛京,论气质与样貌,配以这般朴素装束,还能衬以清新脱俗的女子,她大概算是第一吧。
可事实上,那里来那么多条件巧合呢,应该叫唯一才是。
~
车辆驶过繁华大街,因为方仲元一行都做过装束改善,所以普通老百姓只知这是一行特殊的队伍,暂时没有将它和太子和太子妃关联起来。
出了北城门,有人却认出了他们。
马夫停下手中的鞭子,回头告诉车内人,有人在外面等他们。
廉幽谷心里想,会是谁呢?
殷世煊撩开车帘,见了外边的公孙煜,唇角露出个“意料之内”的笑容,立刻下马与之寒暄。
“小煜。”殷世煊与公孙煜打完招呼,而后又唤了一声:“小芷。”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子煊,可算等到你们了。”双方算是先打了招呼。随后廉幽谷又巴巴赶过来,见是公孙煜心里也几分高兴。
“老师,你怎么来了。”说着就去接来公孙煜递来的一个大包裹,拆开一看,“哇,这些吃的都是给我的?”
得了公孙煜的默许,廉幽谷这才留意到他身边所站女子。一袭缠枝纹烟色长袍伏贴在那玲珑身段上,曼妙又不失娟雅。且那秀丽慧致的脸上,眼波流转,里头似裹了雾水一般。越发称得此女品位不凡。
此女自然是公孙芷。对面廉幽谷的赤裸打量,她也不惧不畏,盈盈欠身拂礼,“小芷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出门在外,这些礼数就不必了。”殷世煊语气平淡待之,又对公孙煜道:“小煜,难为你了,我和廉幽谷眼下都是戴罪之身,就算是二哥三哥也未必会来十里相送,亏得你还记挂着。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凡事别掉以轻心,以免被他们抓住把柄。”
公孙煜却嘻嘻笑两声,“那我跟你们一块去,顺便敦促小葵花的功课。这大半年呐,你们总要给我找点事情打发不是?”
“公孙。”每逢殷世煊这样称呼他,那便意味着殷世煊已然小有恼怒,哪怕有故意为之的嫌疑。
公孙煜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好了,和你开玩笑的。你们安心前去,盛京有我看守着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快马通知你。不就是半年嘛,我和孟大人他们多打两圈麻将就过去了,无妨无妨。”
得了公孙煜的准信,殷世煊才放松面色。
那边公孙芷欲言又止,殷世煊这才十分通情地又去看她。
谁知得了太子的注目,公孙芷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从袖筒里摸出两只香囊,款款递给殷世煊与廉幽谷。看上去像是一模一样,却不知是不是一对。
“小芷手工不佳,得知太子太子妃要出城,连夜做了两只药囊。”她偷偷觑了一眼殷世煊那持着药囊的手,温温喃道:“出门在外,别无他求,愿君安好。盼二位归期时,再能相逢。”
廉幽谷听不出这里头的言外之意,只以为人家等着自己回来再相聚呢,所以满脸的感激。殷世煊倒是听得明明白白,平淡无奇的道了一句:“好,多谢小芷了。”
公孙煜又过来将胞妹带下,“好了,如今天色已不早,再晚怕风云有变。虽然舍不得,你们还是快走吧。”公孙煜顿了一声,“对了,这是言芳客栈的贵宾牌,以前出门在外时在他家打尖,留了这么一块牌子。你们在外遇上盘缠短缺什么的,可以拿它去这家任意店记账,都算我的。特别是小葵花,在外别吃苦,知道吗。”说完便将此牌交给了廉幽谷。
有这一块牌子,无疑是又给此行多加一分保障,确实实用的紧。
殷世煊清风一笑,“也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二位好意我们收下了,回京之时再报谢恩情。此番,就此道别。”
“一路顺风。”公孙煜这般招呼。
双方话完,廉幽谷便也依依不舍地跟殷世煊上了马车。公孙煜和公孙芷在路边缓止不住的挥手,好不容易人车相别,半盏茶的功夫,却是连彼此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廉幽谷这才又觉得空落落的——廉府没有任何人来相送,而娘亲只怕也为之不允吧。说到底,自己还是个山野丫头,亲人濡沫什么的就像是梦一场,哪里是她能奢求的。
而眼下,车过半日。也不得不和身边唯一的亲人各走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