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走廊尽头,转过弯,前面的场面让他头皮发麻。
这是一片巨大的空间,天顶很高,隐隐有宗教的壁画,但已经褪色看不清了,像一个遥远变质的梦,只作为灾难元素存在。
它似乎曾经当过临时的病房,一角一张挨一张地放着病床,显得渺小又密集,一角堆积着山一般大片的尸骸。
是那种随便弄的垃圾堆,主要是尸体,也许人死了就近丢在这里,而一定死了很多、很多人。
垃圾里中也有金属的零件,大都是嵌到人体内的机械,沾着血腐败的纱布,药瓶子,埋掉密密麻麻的病床,堆到天顶。
接着韦安意识到,垃圾堆比他看到得大得多,这片建筑本来更开阔,是一片恢宏得惊人的区域,但绝大部分被尸骨占据了,只留下眼前这一片。
当多到这个程度,它内部产生了新的恶意空间,成为了一座垃圾的深渊。
垃圾堆里面传来摩擦声,呻吟声,一个空罐头从顶部滑下来,声音空洞地在人的头脑中回响,有东西在深处蠕动,韦安加快脚步离开。
门外又是走廊。
像韦安刚才进来的那一条,但更旧,他向前走,从指示牌上看这里是手术区。
那并不是手术室,而是某种批量酷刑室一样的东西,门栋小而漆黑,一格一格,有数百个,像肉食动物的饲养区。
外面只有一个帘子,有的帘子也没有,透出廉价感,里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韦安也不想看。
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听到漆黑空间里传出的呻吟,还有惨叫。
仿佛是建筑本身的记忆,这个地方就在惨叫,到处是血和残肢,甚至还有新的。杀戮、折磨和扭曲的事,总有新的。
韦安也不知能前往何方,这个世界是绝对封闭的。
他离开手术区,又经过了和刚才一样的垃圾山,但这一间里有新东西长出来,就在垃圾的边角,是一些怪异的小型设备,一排一排,有着工业流水线的气息。
韦安转换方向,那边的建筑略有不同,他进入一个院落。
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都炸了。
院子很大,四周的建筑古老而高大,约数十层楼高,有宗教的庄重痕迹,还有优雅的尖顶和屋檐。
它现在看上去像被恶毒亵渎过的尸体,墙体被摧残过,露出隐秘破烂的内里,墙上胡乱涂着地狱一般的图案。有人封过门窗,好像试图挽救什么,但板条已经损坏,大量受过酷刑人体的恶心残骸在里面饱胀,再溢出来,淹没庭院。
天空没有光,呈现铅灰色,也是垃圾的一部分。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破烂的地狱,这种虐待,随意的丢弃,恶意,简直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创世空间。
整个空间都在变异,越来越糟。
韦安第四次碰上大病房一样的区域,这次边角多出了大片流水线般的手术间,一排排肮脏地排开,里面也开始有活物的动静。
一个异空间的小型地狱工厂,有一套人类所不能理解的逻辑,只为制造痛苦、垃圾和残骸而存在,更深处仍有人在受刑。
韦安朝着前方扑过来两个形态怪异的东西开枪,它们实际上只停了一停,好像陷入了泥沼中,塑胶的变异对他们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它们吞食异物,继续前进,动作机械,不像饥饿,也没有渴望。
韦安知道这里是走投无路的,如果这是电影,那就是在某个非常血腥的高潮中,他终于要完蛋了。
他尽力做了些事,但情况总不可能一直在掌握中,这局面和他一直设想的也差不多:他会在一个没人知道、没有意义、非常恶心的地方,死得很惨。
前方门栋中一个阴影扑出来,韦安没反应过来,沾着干涸血肉的刀子几乎切到了他脸上。
混乱的视线中,他只看到它的脸的下半部分是一个空罐头盒子,是个什么牌子的午餐肉之类的,里面横着一条紫黑的舌头。
正在这时,身后有什么掠过,一口咬住那东西的脖子,咬断了金属,它倒在地上,身体还在动。
是那条刀子一样的鱼,黯淡无光,极其锋利,以前韦安见过它跟在归陵跟前,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它们长得差不多。
韦安死死盯着这东西,他说道:“归陵?”
但他并没有得到回应,那条鱼绕了半圈,游到韦安身后。
周围仍旧是那种恶心金属块滑动的声音,还有黏腻的脚步声,韦安心想,之前归陵说会盯着点萨方,他大概对自己做了类似的事,留了条鱼关注一下他的安危。
韦安仍看着那条鱼,说道:“他在哪?”
他声音嘶哑,透出绝望和血腥气,鱼当然没有回应,只是悬在空中,没有眼睛,大约只是一把刀子。
前面的怪物还想爬起来,肉体里长出新的金属,好像那垃圾作为一种基因被植入了身体里,再长也会变成同一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