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呢?”没听到回答,丁丁提高嗓门:“爸爸呢!”
“你问我,我问谁?”
丁丁安静了一会儿,又说:“我不喜欢新家。”
“不再说了丁丁!”
妈妈生气了。她肯定也是不喜欢新家,那为什么还要搬呢?可能是不搬不行,丁丁的心情有些沉重。
把丁丁送去幼儿园,已是八点整,晓雪骑车拼命向单位赶,离单位越近,心情越急切,才明白,撂下家里那么一大摊子事赶着上班,不仅仅是怕影响不好,还有对那亲手建起的小小书屋的一份牵挂。
“青木书屋”的门匾依然挂在门的上方,门紧闭着,上面贴着一封公安部门的封条。屋里,书屋的几个年轻人百无聊赖地闲坐,处长也在,书屋原来的两个主人晓雪和周艳却一个没来,已经到上班时间了,处长不时看表,铁青着一张脸。有脚步声,渐近,年轻人们有些兴奋,相互对视一下,又偷看处长的脸。处长也听到了脚步声,坐坐正,挺直腰,使自己看上去更加威严。
门开,进来的是周艳,看屋里的架势,先是一愣,又对大伙讪笑一笑,年轻人冲她干笑笑,处长脸上无一丝笑纹。周艳一看处长的表情,马上做出相应的反应,收起笑,把脱下的外套挂好,坐下,脸上一副大义凛然。
处长谁也不看地向前方发问:“现在几点了?”
片刻后,一人答:“八点三十八。”
“应当几点上班?”
“……八点半。”
“八点半上班就该在八点半之前赶到。”处长说,眼睛仍然看着前方的空气。人们偷看周艳。
周艳正面对着处长:“是批评我呢吧处长?……今儿我是来晚了点,昨晚没睡好,经前期紧张综合症,一月也就这么一回,请处长看在我最近一直早出晚归的份上,多加原谅。”
“你!你还好意思表功!要不是你,一个好端端的书屋能被封吗?你知不知道局里对我们这个书屋寄予了多大希望?你知不知道你这下子毁了多少人的饭碗?”
“知道您憋着这个劲儿呢,早说呀!……我承认我有错误,不该买卖出租盗版光盘。但我这是工作中的错误,我要是不工作也就不会有这个错误。谁都知道,书屋的总经理不是我!我只是觉着自己是一个老同志,在总经理不在的时候应当主动多承担一点,事实证明,我错了!……尽管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在我们单位,仍然是不干工作比干工作要好,少干工作比多干工作要好!……”
“你说谁?”
周艳一笑:“您心里清楚。”
屋里静静的,外面的蝉鸣越发响亮,晓雪就在这时候赶到了,喘吁吁地,一脸的汗。“对不起。”她向大家说,为了这几天的没来和今天的迟到,心里有点纳闷他们怎么还没有开始营业。定了定神后,看到了处长,忙笑着对处长招呼:“处长。……我家新搬的地方比原来的地方远得多,一时掌握不好时间,我以后注意。”
“家家家!如果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家,以后就不要来上班了!”
众人都低着头,周艳昂头看窗外。晓雪呆呆站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棒打懵了。以后处长说了些什么她几乎没有听清,直到最后处长点到她的名字时,她才回过神来。
“……夏晓雪、周艳负责把这里恢复原状,下周一开始资料室的正常工作。”
“处长,今儿都星期四了。”周艳说。
“星期四、五、六、日,四天时间,够了!”
这一天晓雪没能“点个卯就走”,而是扎扎实实地干了一天,两个吊扇一刻不停地转,她身上的衣服仍然从里直湿到了最外面。就这么干,也才干了全部工作量的一小部分,家里的事情完全顾不得想了,什么炉子,什么煤,想也白想。这天晚饭是带丁丁在外面吃的,邻居给了两瓶热水,一瓶留着喝,一瓶用来给丁丁擦澡——是“擦”,不是洗。给丁丁擦完了,借着丁丁的水,擦了擦自己汗湿的身上,倒掉浑浊的脏水,端着尿盆去胡同的公用厕所,丁丁现在只能在家里尿尿,夏天尿盆又不能长时间放屋里,有空就得倒,去一次厕所来回得七八分钟。
厕所里亮着昏暗的灯,晓雪选了一个较为干净的茅坑走过去,突然旁边洞里站起个人来,把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老太太。老太太系好腰带,拎起自家的马桶架向外走,边对晓雪说:“人老先老腿,蹲下起不来,起来蹲不下,解大手就得带上这个。……你是新搬来的?”
晓雪点头,勉强笑笑,心中一片茫然。
晓雪端尿盆回家,没进家,就听到家里传出电视的声音,电视还没来得及安呀,怎么回事?她加快脚步进家。钟锐在家,正在调电视上方的室内天线,丁丁在看电视。晓雪没理钟锐,从桶里倒了半盆水,坐下,动手脱脚上已污迹斑斑的丝袜。钟锐提起暖壶给她兑水,她拦住,简短道:“还得留着喝。”
钟锐惭愧极了,看着晓雪洗脚,说不出话。
晓雪洗完脚,端着出去倒,顺便洗手。钟锐跟出,小心地说:
“晓雪,我,我找到房子了。……”
晓雪一下子转过头来:“是吗!……在哪里?”
见她为他高兴,钟锐心里轻松了些。“离这不远,骑车二十分钟。”
“你觉着怎么样?”
“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