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次对话后不久,戴维与海蕊再度与戴维的另一对父母站在房子外,这次他们没进门。杰西卡站在草坪中央,草坪上覆满冬日与多风春日扫下的落叶,她严苛地审视那栋房子。对她而言,它就和英国一样,阴沉又可憎。她和莫莉年纪相当,看起来却至少年轻二十岁,身材苗条,肤色古铜,没抹防晒油,却好像全身油亮。她有一头闪亮的金色短发,衣着鲜艳。她用翠绿色鞋跟踩踩草坪,看着丈夫詹姆斯。
他已经看过这房子一次,说:“这是不错的投资。”一如戴维预期。
戴维说:“是的。”
“要价没偏高。我想可能是因为对多数人家而言,这房子太大了。房地产鉴定没问题吧?”
戴维说:“没问题。”
“这样的话,贷款由我来出吧。要付多少年?”
“三十年。”戴维说。
“房贷期满,我大概都死了。嗯,反正我也没送你像样的结婚礼物。”
杰西卡提醒他:“到时,你也得给德博拉相同待遇。”
詹姆斯说:“我们替德博拉做的远超过戴维。反正,我们负担得起。”
杰西卡笑着耸耸肩,钱,大多是她的。出手阔绰是他们的生活写照,戴维曾浅尝过那样的生活,激烈排斥,虽然他从未明讲,但他比较喜欢牛津那个家的拮据俭省。过于华而不实、过于轻松,那是富人的生活;但现在他必须承受它的恩惠。
杰西卡像只小鹦鹉栖立于潮湿的草坪,说:“敢问一声,你们打算生几个孩子?”
戴维说:“很多。”
海蕊说:“很多。”
杰西卡说:“幸好是你,不是我。”然后她与戴维的父亲双双离开花园,离开英国,如释重负。
接下来是海蕊的妈妈多拉丝进入他们的生活。海蕊或戴维从未想过:“天哪,糟透了,老妈整天在跟前。”他们既然选择了家庭生活,结果就是多拉丝会时不时来帮帮海蕊,虽然多拉丝宣称她得回去过自己的生活。多拉丝是寡妇,她所谓“自己的生活”是造访三个女儿。老房子早就卖了,她有个小公寓,不怎么好,但她不是好抱怨的人。当她第一次目睹这栋新房子的庞大,以及未来可以容纳多少孩子后,连续好几天,她都异常沉默。带大三个女儿并不容易,她的丈夫是化学工程师,收入不错,但总是余钱不多。她太清楚养一个家(不管多小)要花多少钱。
一天他们三人晚餐时,她表达了看法。戴维那天回家晚了,火车误点。通勤上班本来就不轻松,戴维尤其辛苦,一天来回两趟,两小时。但这是他对实践梦想的奉献。
厨房大致布置完成:一张大餐桌,摆了四把厚重的木椅,其他的椅子靠墙摆放,等待还未出世的家庭成员与访客。厨房里还有一个阿嘉牌大炉子,一个老式餐橱柜,上面有钩子可悬挂杯子与马克杯。花瓶里插着从花园中摘下的花,夏天时,那儿盛开玫瑰与紫丁香。他们正在吃多拉丝做的传统英国布丁。屋外,风声与飞舞的树叶不时打在窗台上,发出微小的砰砰声,显示秋意正浓,但是他们将温暖厚重的印花窗帘拉上。
多拉丝说:“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你们的事。”戴维放下汤匙聆听。换作是他世故的父亲或超脱俗事的母亲说话,他不会如此慎重。多拉丝说:“你们不用操之过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海蕊才二十四岁,还没满二十五。你也才三十岁,戴维。你们两个表现得好像不紧紧抓牢,就会失去一切似的。至少,这是听你们说话时我的感觉。”
当戴维与海蕊聆听多拉丝说话时,他们眼神交会,蹙眉,陷入深思。身躯高大、健康朴素的多拉丝总是态度果断、深思熟虑,不容忽视;他们知道该给她一个交代。
海蕊说:“我的确有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