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华愕然一看,只见厨房台面上那满满一碟奶黄包竟然已经被狼吞虎咽精光,别说包子了,连个包子屑都没剩下,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步重华忍俊不禁,悠然问:“你的梦想不是做个长在沙发上慢慢变圆的大叔吗?”
“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你还梦想干掉刑侦局老大自己当一把手呢,你成功了吗?!”
步重华:“………………”
吴雩痛苦捂着咽喉,继续风一般蹬蹬蹬瞪瞪。
步重华冲完澡,换上衬衣出来,吴雩那几乎要从喉咙里喷薄而出的撑劲终于过去了,摊在沙发上呼呼地喘气。
“下次上楼去健身房就行了,蹬什么啊。”
步重华哑然失笑,从冰箱里丢给他一瓶运动饮料。吴雩接过来喝了两口,望着天花板说:“我不能在领导家继续蹭下去了。”
“怎么?”
吴雩一时没说话,少顷从眼角瞟向步重华。
步重华拿着手机坐在沙发另一头,不知道在聚精会神地浏览什么,可能在查阅市局发来的邮件。他头发还没擦干,鼻梁挺直嘴唇削薄,水珠顺着结实颀长的脖颈流淌下来;衬衣硬|挺干净质地考究,衣底隐约显出肌肉轮廓,那是花钱花时间、科学锻炼和极度自律的综合结果。
他们两人都静静待着的时候,互相之间距离仿佛变得非常近,甚至连步重华身上那温热坚实的气息都清晰可感。
吴雩无声地收回目光,抬起一手蒙住眼睛,笑了起来:“白吃白喝太舒服了,待会回自己家适应不了怎么办。”
仿佛有某种不轻不重的力道在喉头陡然一撞,步重华看向他,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人不能过得太舒服,不然会丧失奋斗的动力。”
吴雩手掌揉按眉心,闭着眼睛笑道:“我们这样的无产阶级不奋斗怎么办,上哪儿攒钱……”
“你攒钱做什么,买房?”
吴雩“唔”了两秒,随口说:“买房啊。”
步重华突然停下动作:“他们没给你分房子?”
像吴雩这样虽然没有评下功勋,但确实立过汗马功劳的卧底,回来后都会有生活上的保障和安排,越是一线大城市越是要政策落实到位。如果让人风雨漂泊十多年,回来后却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还要花钱去租房住,那这个地方的“有关部门”就得有麻烦了。
步重华知道津海市不至于办出这种事,但同时也疑心吴雩是不是什么都不懂被人算计了,问这话的时候口气就隐隐有点不对。谁知下一刻他只见吴雩若无其事地“嗐”了声:“那……那房子太破了,攒钱再买个好点的呗。”
“怎么样叫好点的?”
“大点的。”
吴雩就跟指着菜单上随手点菜似的,说:“三室一厅。”
以津海现在的房价来看,三室一厅大概是建立三口之家最底线最基本的配置了。
其实他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国家分配的住房未必有全产权,也不一定卖得了。像他这种外貌条件,如果自己有个房,再有一份正式稳定的编制内工作,那应该是本地很多丈母娘心中的热门人选了。
“……”步重华无声地点点头,神情淡薄沉郁,心里似乎有个地方渐渐凉了下去。
我刚才想说什么?他想。
我到底想让他怎么样?
他几乎是以一种冰冷苛刻的态度把自己心脏瓣膜都一层层掀开,一层层挑剔审视过去,连最隐秘最细微处都无所遁形。刚才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滚烫冲动,就在这无情的审判中被撕得灰飞烟灭,硬生生沉回了灵魂最底。
他们就这么分坐在沙发两头,步重华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似乎在搜索网页但实际又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有无意义的文字、色彩和闪烁的广告映在视网膜里。少顷他眼睛的余光瞥见对面,只见吴雩一脚踩在地毯、一脚摊在沙发上,沙发上那只清瘦的光脚冲他晃了一下:“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