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队长,姜书记,你们在这儿呐?”不远处走过来的俩人,正好是从公社开完会,忽然被人叫住,“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小安同志啊,你出门啦?”
这个小安同志,户口是迁来了,可一天劳动也没参加过,他们派妇女主任上门劝说吧,人就说孩子还小,先带两个月孩子再说。可这都四个多月了,她还是不参加劳动,还动不动就骑着自行车往城里跑。
没办法,耐不住人有个当大厂长的爸爸,每次背一筐破土豆就能换回一筐白面清油和肥肉。
这秋风打得,他们都不好意思找她做思想工作了。现在她主动招呼,就得趁机说道说道,年轻人哪能逃避劳动呢?
“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小安同志啊,你这思想是不是得捋一捋,年轻力壮的怎么能……”话未说完,何宝蛋就接嘴道:“可不是,咱们安同志是思想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姜书记有个外号,叫“语录书记”,顾名思义他背语录的水平很高,跟人吵架都是语录一出谁与争锋,现在倒好,被个小子抢了话头,“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每一个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何宝蛋你说啥呢,领导的最高指示你会背了吗?”
何宝蛋一噎,也想用语录回击可暂时想不到比这更威风的,哑了。
队长是老何家族人,历来跟书记不太对付,“我建议啊,咱们大队部应该给她来一场思想教育,让她体会无产阶级专政的力量。”
“语录书记”虽然爱背语录,可为人十分宽厚,“她一女同志,咱们还是别搞这风气了吧。”又不是六几年,现在都七二年了。
谁知安然却大声道:“就该来场思想教育,尤其是那些没读过书不懂文化知识的老人,最好是能给开个扫盲班,我何四叔可是老早就念着要提高思想认识,咱们喊他去。”
她一带头,走的又是书记队长回家的顺路,没几分钟就跑到四姥爷家门口。何宝蛋吹了声口哨,家里人早已做好应对准备,安然进门,也不进屋。
“何四叔不是要提高思想认识吗,快出来吧,姜书记来给您上课来了。”
四姥爷瘸着腿从灶房出来,一身补丁衣服还挺干净,确实比一般社员看着要体面,“刚喂猪呢你们就来了。”
可他的体面都是包淑英给的,安然在猪圈找了一圈,“那咋不见猪食桶呢?哎哟何四叔你这猪养得可真大,真肥,咱队上的任务猪两头也没您一头大。”
果然,队长书记都去看传说中的大肥猪,差点给吓死。要知道这时候每个生产队都得交任务猪,人尚且吃不饱自然没粮食喂猪,只能是村里七八岁小孩去山上放养,光吃点野草,一年到头也就百来斤,两年才能出栏。
“这么大,少说也得二百八九吧?”就连本家的队长也忍不住咋舌。
“我记得你们家猪崽是跟队上买的同一窝吧,咋长这么快?平时都喂些啥?”猪槽里干干净净。
何家父子俩赶紧说:“我亲家公不是在国营食堂当经理嘛,这不,食堂泔水猪都爱吃,吃了特长肉。”
何宝蛋有个妹妹,叫宝花,嫁到了红星县城。她公公原本是县第二国营食堂一打扫卫生的,前几年带头当起了造反派,把正经经理搞到附近劳改农场,自个儿上台这不就成经理了嘛。
“这两头猪,是地主老财投胎的吧?”这几个饱饭都没吃过几顿的老农民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人把吃不完的白面馒头,油汪汪的菜汤肉汤倒了喂猪,那简直就是地主家才过的好日子!
“是吗?那这堆又是什么?”大家这才发现,一直没说话的安然,不知从哪儿提来个猪食桶。
几个男人吸了吸鼻子,“酒糟?”
***
宝花公公的食堂安然去吃过饺子,一方面味道很好,份量很少,几乎没有剩菜剩饭,另一面大部分人都处于物质的极度匮乏,哪来的泔水。
这不笑话嘛,也亏他们编得出来,把社员们当猴耍不是。
猪能长这么快,只有两个原因:要么饲料,要么酒糟。
人工合成的猪饲料这个年代可不多见,安然稍一联想就知道应该是酒糟。
高粱分糯高粱和粳高粱,安然刚才看见糯高粱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她曾去有名的矛台酒厂参观过,跟国内很多高档优质白酒一样,他们酿酒的主料就是高粱。因为它富含淀粉,而淀粉含量越高,出酒率就越高,况且高粱含有的单宁能产生一种特殊的香气,这是其他白酒所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