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迟眉头一紧,却未曾表现出丝毫异样,拿镇尺为他将信纸压平,再将抬手为他研墨。
楚歇提笔再写:见字如晤,且听兄言。今时势事观之,为多难之秋,山河欲崩而四海未平。帝子降兮群狼环伺,不得以真言告之,万盼倾耳细听。
楚歇握着那支笔,笔锋不稳,字迹也有些歪了,手腕没把住力道,更是一滴墨下染黑宣纸。
看着有些发颤的手,楚歇暗下叹了口气。
“冷吗。”江晏迟双手合捂着楚歇的指头,“明日再写吧。”
不行。
整只手都是僵冷的。
这是一幅将死之身,提笔落字还是太过勉强。
“江晏迟,屏退左右。谁也不许……咳,入这寝殿十丈之内。”楚歇吩咐了一句,同时让他掩起远处门窗,只留了近处的两扇,确保稍后周围无人能再听到他们的交谈。
将这一切都处置妥当了,楚歇一封信笺恰好写完。
将小刀刚抽出,小皇帝眼疾手快地将他手摁住:“做什么?”
楚歇比了比床铺:“我没力气,去,把那红绸子绞一段下来。”
江晏迟照做了,楚歇将那一块红绸系在窗阁外,约莫过了半刻钟,一只极为同体漆黑精神抖擞的夜鹫就着月色而来,将窗台上的雪踩出一对细细的足印。
楚歇指尖拨弄一下鸟喙,然后才将信纸卷进竹筒里。
“原来,你还养了一只这样漂亮的夜鹫。一日千里,真是难得的好玩意。”江晏迟轻声附和,眼看着鸟儿远去,竟是无声。
想来被禁足时,楚歇便是靠着它与外界传讯。
夜鹫振翅无声,一跃便是高飞三百尺,寻常□□根本伤不到它。只是极难驯化。
也是,楚歇过往位极人臣,想要什么稀罕东西是得不到的。
月色清朗,疏影横斜。
楚歇看着那月色下黑影逐渐消失,才转身坐于案上,将刚沏好的一杯热茶端起,喝了一小口,正襟危坐,小臂虚靠在桌案上,左右手交握着,思忖良久方问:“如果我死了,你会杀了赵灵瞿吗。”
“你不会死。”江晏迟慌忙回道,同时搀着他一边胳膊,“你怎么了,很,很难受是吗,我扶你去……”
“罢了。”
楚歇艰难地吞吐了一口长气,顺势揪住江晏迟衣袖,目光一点点斜过,将人召了过来:“我有极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嗯。”
“先扶我去榻上。”楚歇借力要起身,“这儿太冷了。”
江晏迟余光扫过屋子四角的几处炭盆,轻轻“嗯”了一声,察觉到手上力道加重,不多做言语顺势将手绕到他身后将人稳稳地打横抱起。
将他安置在榻上,把被褥拉高了,几乎盖住楚歇的口鼻,才问:“说什么。”
“你不问我,刚刚的信写给谁,去往何处吗。”
楚歇眼神生异,追问了一句。
“我看到了。”
小皇帝鼻头一酸,抬手将他一缕鬓发理在耳后,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你是要写给许纯牧,对吧。”
楚歇越发觉得他奇怪了,便问:“那你……”
江晏迟伸手将他抱住,那熟悉的沉木檀香浸入空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