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穿着一身大红衣裳,脸上浓妆艳抹,臂弯里抱着个白纸扎成的娃娃。
娃娃脸上以浓墨画出五官,眉眼大得夸张,又以麻线充作头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之气。
她一边走,一边轻轻拍着纸娃娃,脸上爱怜满溢,便似它是个活的婴儿一般。
巫峡派的尖脸儿后生低声道:“这婆子疯了。”
那女子似是听到了,将怀中纸娃娃摇了一摇,轻轻道:
“孩子,你要是活着,也和这个黄衣服的哥哥差不多的年纪了。
那该有多好,你爹爹也不会把咱娘俩赶出门了。”
尖脸儿道:“呸,疯婆子,还想当我的便宜老娘,滚远一点!”
黄若看得稀奇,捅捅旁边桌上一个矮汉,问道:“她是谁呀?”
那矮汉道:“她是郑三娘,年轻时也是个俊俏的人物。
唉,嫁人后怀过一胎没保住,后来便再也生不下孩子。
最后被夫家赶出了门,就成了这个疯样儿……”
他往旁边一努嘴,道:“瞧,她夫家也来啦!”
黄若转头瞧去,见一个青袍汉子直愣愣地走上前,嘴里喃喃道:“三娘……”
郑三娘向那汉子斜嘴一笑,道:“承业,你瞧,咱的孩子又胖啦。”
轻轻摇着肩膀,将纸娃娃的脸朝向他。
那汉子哽咽着道:“三娘,你醒醒吧,咱的孩子没活过,从没活过……”
郑三娘道:“儿啊,你爹爹说你没活过,是娘没能把你生下来,是娘欠你一条命。
为娘要掏出自己的一颗心来,给你装上,要让你也活一场。”
黄若听她说得悲戚,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忽听一个炸雷也似的声音道:“混小子,你老子我还没死,哭什么丧!还不回来!”
循声望去,却是个花白胡须的老者。
那青袍汉子似是十分惧怕爹爹,浑身一哆嗦,默默走回他身后,头都不敢抬。
黄若身边矮汉道:“这花白胡子姓沈,是分马堂堂主,一条软枪在河北也算有些名气。
当年就是他棒打鸳鸯,把儿媳赶出了门,他儿子连个屁都不敢放。
老子原本是他手下,只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竟也被赶走了。”
神色愤愤不平。
郑三娘口中喃喃说个不停,来回来去只是一句话:“娘没能把你生下来,娘欠你一条命……”
钟婆婆上前道:“郑三娘,我和老伴当时不知你身怀六甲,和你赌气相斗。唉,那孩子没保住,我们也是后悔莫及。”
黄若这才知郑三娘命运多舛,同钟氏夫妇有莫大的干系。
她心头一颤,只觉这两边的人,全都可怜至极。
钟婆婆向钟老汉望了一眼,见他点点头,又道:
“咱们夫妇敢作敢当,此间我孩儿大仇一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夫妻二人心中皆是一般的想法:
今日好不容易觅得报仇良机,决不能容他人搅黄了。大仇得报之后,二人毕生心愿已了,纵然顷刻便死,亦复何憾。
穆三娘满脸慈爱,左手抱着纸娃娃,右手轻轻的拍打,口中哼着儿歌,似是在哄它睡觉。
一首儿歌还未唱完,她手掌忽的一立,切在纸娃娃脖子上。
噗的一声,娃娃的头飞了出去。
银光一闪,腔子里射出一把明晃晃的飞刀。
那飞刀极小,盈盈寸许,斜斜地飞向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