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嘉彦随后又去西屋给母亲灵位上了香,出来后,已到了午膳时分。谢家老仆端了吃食上桌,韩嘉彦便也自然而然留下用餐。
谢盛身子尚虚,不能饮酒,他以茶代酒敬了韩嘉彦一杯,感怀道:
“我来汴京一月,这门都没出去几回,风土人情我也尚未认全。外界之繁华,似是与我无关一般。我是很想出去走走呀,似师茂兄一般,游遍大好河山,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
“无疾兄还年轻,身子将养好了,再出游亦不迟。”韩嘉彦安慰道。
“不年轻了,二十有七,已年近而立了。”
“无疾兄可成婚了?”韩嘉彦顺口询问道。
“尚未成婚,但已定亲,未婚妻还等着我高中后回去完婚。婚事之所以一直这般拖着,也是因为我这身子不好,是我耽误了她。”谢盛说到此处,神思中透出几分缱绻来。
韩嘉彦却道:“恭喜啊,此番高中,人生三大喜,无疾兄一口气就全占了。”
“嗯?甚么三大喜?”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韩嘉彦竖起三根手指笑道。
“哈哈哈哈……”谢盛大笑,“这么说,师茂兄便是那位他乡的故知了,你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呀。来,师茂兄,我再敬你一杯。”
又饮下一杯茶,谢盛询问韩嘉彦道:“师茂兄可定亲了?”
韩嘉彦摇了摇头,随即道:“无疾兄,我比你年幼三岁,莫要以兄相称了。”
“好。”谢盛点头,“那师茂可有相好之人?”
“算是……有吧。”韩嘉彦脑海中不自主地浮现出了章素儿的容颜。
“哦?可去提亲了?”
“暂时尚未与家中长辈提及,她亦是官宦家的女儿,只是,其父目前正贬谪,我恐家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而且……我的婚事,恐难自己做主。”
她不知自己对素儿到底是甚么情谊,但想来应尚未到情爱的程度。她困惑于此事已然很久,自己女扮男装,嫁娶皆不成,感情似是也迷茫起来。她对男子一直就不曾有过爱恋的心绪。而对女子……她目前唯一十分在意的就是章素儿。只是她并不认为那是情爱,只是一段非常珍贵的友谊。
龙阳断袖,磨镜对食,这样的事虽少,但韩嘉彦行走江湖多年,也未尝不曾听闻。只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幼时,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想着的是发奋图强,帮母亲减轻劳苦,得享天年。
入韩府后,母女受气,她被送入相州家学读私塾,想着的是还是发奋图强,考取功名,将母亲接出韩府,不再受辱。
再后,骤闻母亲死讯,悲痛欲绝,想着的是查明她去世的真相。
这许多年来,私人的情爱从不曾占据她脑海片刻,她错乱了性别,只能以虚假的男性身份在这世上活下去,她怎敢去谈甚么情爱?
谢盛听她如是说,终于明白她为何今日看起来似是神思不属,原是为情所困。
他一时踟蹰,斟酌半晌才道:
“师茂,我不在你的身份立场之上,也不懂勋爵门第的姻亲之事。人道是大丈夫不应为情所困,眼见着应试在即,你当专注于当下,莫要分了心神。若你与那女子有缘无分,还是尽早断情为好,若能见面就当见一面,若不能,便与书信一封说清楚你的想法。”
“是,无疾兄说的是。”韩嘉彦点头。
断情,如何是那么容易做到的?韩嘉彦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她珍惜身边所有的缘分。要她狠下心来与章素儿说些绝情的重话,她心如刀割,难以开口。
一餐饭吃罢,韩嘉彦愈发郁结,只是她内心越是纠葛,面上就越是平静,以至于骗过了谢盛,还当她已然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