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我都明白了,但你要知道,绣像之事只是一时的难关,拜师却是一辈子的事。你因为一时之难,决定一世之事,太过轻率。你最好去问过祖母,没有长辈的允许,我不会收你。”水清桦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
陈锦岚眼睛一亮,二话没说,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而去。
一盏茶的工夫,她回来了,是搀扶着陈老夫人一起来的。
众人没料到陈锦岚真的请动了老夫人,纷纷立起施礼。老夫人摆摆手,对水清桦说:“水娘子,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同意锦岚拜你为师。”
“陈家的子孙,无论男女,都要自小修习医术。锦岚这孩子,对医术毫无兴趣,偏偏喜欢女红。我给她请过女红师傅,她自己也勤学苦练,以为水准在闺秀中已经出类拔萃了,见到娘子,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夫人说。
水清桦刚想开口,老夫人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用眼神制止了她,接着说:“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觉得以陈家今时今日的名声,会在意季家如何吗?只要你看得上锦岚的心性和资质,这师就拜得。”
锦岚热切地看着清桦,眼里的崇敬、仰慕一览无余。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又是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水清桦实在无法拒绝,终于点了点头。
锦岚大喜,立刻跪下郑重行了大礼,口称:“师傅在上,请受弟子锦岚一拜。”
玉桦感到失落,二姐座下首徒的位置,还是被她抢走了!但自己以后就比锦岚高一个辈分了,也不亏!
师徒名分定了,时间也不多了,清桦立刻向锦岚传授自然绣的针法和要诀。锦岚资质比董雅静略逊一筹,用了两个时辰把口诀学了个大概。依然是一人指导,一人执针。陈锦岚没有经过练习,对发丝的力道掌握不好,拉断了不少,又一一重新接过,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手感,直到掌灯时分,还有一部分螺发没有绣好。
外间等候的众人心急如焚,师徒二人却不见焦急,她们心绪平静,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直到过了子时,陈锦岚才刺下最后一针。
这还不算完,还有最后的下绷、装裱,同样轻忽不得。几个姑娘,每个人都怀着无比的虔诚,用最轻的手脚,对待这幅凝聚了所有人心血的作品。
全部做完已经是鸡鸣头道,东方既白。道场清晨就要在玉泉山上进行,从陈府赶路过去还需一个时辰,容不得片刻耽搁。陈彩岚早已安排好了车马和护院,吩咐立刻出发。窦建之守了几天,说什么都要随行护送。
马车驶出陈家的一刻,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在绣阁里熬了七天的姑娘们,心神一松,连床都来不及找,纷纷就地躺倒进入梦乡。陈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给她们一一盖上被子,看着一张张憔悴不堪的脸,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禁不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另一边,窦建之随着马车已经出了鄂城,往玉泉山驶去。他知道,如果本草堂不死心,这段路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果不其然,出城不久,就有几个人从路边跳出来,挡在马车前。窦建之定睛一看,乐了:“刘三,怎么你的伤养好了?”
刘三没想到在这里又见着了窦建之,暗道一声晦气。这几天养伤花了些银子,正想带一帮跟班出来干一票,弥补损失,谁想到又遇上这个煞神。本草堂的钱已经收了,没有临阵退缩的理,高喊一声:“兄弟们给我抢!抢不到就毁了!”
一群地痞流氓挥舞着木棍拥上来,窦建之不慌不忙,和两个护院分头迎上。车夫早已赶着马车躲到一边,地痞们也不傻,知道绣像放在马车上,兵分两路,一半缠着窦建之和护院,一半直奔马车而去。
窦建之三两下解决掉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和护院对视一眼,点点头,转身拔腿往山上跑去。护院训练有素,对付几个地痞还是游刃有余的,只是地痞人数太多,需要花点时间,现在他们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刘三一直关注着窦建之,看到他跑了,这才反应过来,指着窦建之的背影大喊:“上当了,追上他!”窦建之把迈步的速度提到最高,他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没跑这么快过。前方是隐约可见的重重殿阁,后边是一群喊打喊杀的地痞,什么也顾不得想,跑吧!
在听到钟磬齐鸣之时,他终于跑到了玉泉寺的山门。道场开始了!
玉泉寺,大殿内。
香烟缭绕,烛火摇曳,僧侣们身着袈裟,整齐地排列在殿堂两侧,低沉而悠扬的诵经声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信众们或跪或立,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宁静与期待。
大殿正中,几位高僧手持法器,神情肃穆地进行着法事。经文的念诵声,法器的敲击声与木鱼的节奏相互交织响彻大殿。
“请佛像!”主持法事的明一法师高声唱道。
一个小沙弥双手捧着一幅丝绢进入大殿。在他身后,远远地,气喘如牛、浑身湿透的窦建之瘫倒在地上。
明一法师接过巨幅丝绢,面向信众们抖开。
世界仿佛静了一静,诵经声、法器声、木鱼声都消失了。
信众们哗啦啦跪倒一片,他们深深地,五体投地。
“佛祖活了!”“佛祖显灵了!”“我母亲的病有救了!”有人在高喊,有人在低泣。
僧侣们也跪下了,双手合十。诵经声、法器声、木鱼声格外用力地响了起来。
丝绢上,药师琉璃光如来端坐莲台,衣袂飘飘,身后佛光万丈。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如琉璃般明澈,能够治愈世间一切疾病的眼睛,是渴望健康之人心中的庇护所。在他慈悲的目光中,疾患退散,百病皆消。
还有他的头发,那一卷一卷的螺发,竟在风中微微颤动!那是真的头发,佛祖真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