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水脸色微沉,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水大家,你莫非以为,虚张声势、夸大其词就能吓倒沈家?”
水清桦轻轻摇头,笑道:“沈大老爷,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您可曾玩过骨牌?若将骨牌竖立排列成行,轻轻推倒一块,所有骨牌便会在顷刻间崩塌。丝忆坊遍布江南,是沈家命脉所在,一旦丝忆坊出了问题,沈家其他生意也会随之动摇,直至影响到沈家的名声和根基。”
沈万水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水清桦的话,无疑戳到了他的痛处。水清桦急忙趁胜追击:“最近五届江南绣艺大赛的魁首,其中两位都在绣梦居,绣梦居已经后来居上,成为江南排名第二的绣坊。沈大老爷,您就没有感觉到他们虎视眈眈吗?”
沈万水沉默片刻,似乎在考虑水清桦的话。他缓缓开口:“那你能为沈家做什么?”
水清桦微微一笑,她知道沈万水已经开始考虑她的提议了。她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沈大家卧病在床,无法起身。如今江南之地,除了我,还有谁在绣艺大赛中有必胜的把握?”
沈万水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旋即又摇头:“水大家,你再厉害,也不是我沈家人啊。”
水清桦道:“我自然不是,但我可以教导你沈家的姑娘。我在京城便开办绣校,自己也收了几个徒弟,自信还有几分教学经验。由我来教,双面三异绣亦可传给沈家后辈。”
双面三异绣?!这五个字终于狠狠打动了沈万水。谁都知道,双面三异绣是水沈二人研制而成,哪家绣坊不眼红?但因沈馨与家族反目,沈大老爷也拿不到绣谱,现在却从天上掉下来个机会。
“你若能保证助沈家人夺得江南绣艺大赛魁首,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沈万水沉声说。
水清桦顺势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沈大老爷,您这话不准确,我们合作,不是满足我的要求,而是我们实现双赢。”
她用了一个刚从女儿那里学到的新词,这词初听很奇怪,再一想却再精妙不过,后来便常常挂在嘴上了。
“双赢?”沈万水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他接过册子翻看着。
“每一家丝忆坊设立水绣坊专区?安排专人推荐水绣坊绣品?定期举办促销活动?定期参加水绣坊的人员培训?”沈万水眼睛越睁越大,啪地一声把章程拍到桌案上,“水大家,你把丝忆坊当你水家开的了吗?我们自己的绣品还卖不卖了?”
水清桦啧啧两声,一副失望的样子:“沈大老爷,论生意眼光,您真的不如沈大家。您只看到丝忆坊投入人力物力推荐水绣坊,却看不到水绣坊销路好了,给丝忆坊带来的好处。”
沈万水为了保持住家主的风度,勉强按捺住内心的不服气:“愿闻其详。”
水清桦娓娓道来:“当年沈大家拍板与水绣坊合作,看中的是水绣坊独特的风格,江南之地,苏绣再好,百姓们看得还不够多吗?水绣坊瑰丽奇诡的楚绣风格,是为丝忆坊注入一股清流,此其一。水绣坊最擅长创新,自然绣、乱针绣、新丝线,都为水绣坊独创,和水绣坊合作,近水楼台先得月,此其二。水绣坊赚钱了,丝忆坊坐收三分利,此其三。您只是拿出一些场地和人手,却能让丝忆坊的生意更上一层楼,这个买卖,难道还不够划算吗?”
“如果您坚持不允,我想,绣梦居应当会对这个合作章程很感兴趣。”水清桦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沈万水看着水清桦笑靥如花的样子,心中满是不快。他承认她很有本事,话也说得在理,但他就是不喜欢这种伶牙俐齿、锋芒毕露的女子。像他女儿那样,温文尔雅、低调隐忍,方是大家闺秀本色。只可惜,他的女儿,也是今非昔比了。
“如你所愿,那就试试吧,我会让大掌柜联系你。”他勉强说道。
水清桦看出他心中所想,并不以为意,合作看的是利益,不需要讨人喜欢。
临走之时,水清桦终究没忍住:“沈大老爷,沈姐姐病情危重,如果家人能去探望,对她会是很大的安慰。她毕竟是您的女儿,也曾为沈家挣得无限荣光。”
沈万水岿然不动,好像没有听见。
水清桦暗叹一声,终于死心了。
***
回到家中,季菲听得经过,问道:“娘,您真的要将双面三异绣教给沈家?”
水清桦点点头道:“双面三异绣,有一半是属于你沈姨的,其实这也是她的意思。”
季菲惊讶:“沈姨都被沈家赶出来了,为何还要为沈家着想?”
水清桦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几十年血脉亲情,岂是说断就断?沈姨前半生受尽家族恩宠,夫婿都是自己选的,虽然选错了,毕竟是容她任性了一回。哪吒与父母决裂,尚且要削肉剔骨,沈姨想要回报家族一二,也在情理之中。”
“菲儿,如果娘亲把与丝忆坊合作的事情都交给你,你能做好吗?”水清桦温柔地看着女儿。
“娘!您真的信我?”季菲不敢相信,她才十来岁啊。
“娘信你,你自小就对做生意执着,主意又多,章程是你做的,自然由你来实现。只是,丝忆坊的掌柜都是些老爷爷,你稚龄之身,如何让他们心服,可不简单。”水清桦心中不是不担忧。
“我不怕!只要有道理,就不怕年纪小!我先让王爷爷支持我,其他的就好办了。”季菲道。
“不错,你还懂得各个击破的道理。”水清桦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季菲的额头,“你记住,和丝忆坊合作,最难把握的是尺度。我们卖得不好,赚不到钱,等于对丝忆坊没有价值;我们卖得太好,又会对丝忆坊形成竞争,引起反弹。”
“我明白了娘,等有一天,我们壮大了,就不需要依赖丝忆坊了。我要让水绣坊自己开遍江南。”季菲道。
“好啊,娘等着呢。”水清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