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铭斥了一句,关闭umbra,对书记员说:“我有重要情报,想单独和疑犯谈谈。”
书记员请示了领导,片刻后里面的两个刑警都出来了,他对宗铭说:“您进去吧。”
宗铭走进审讯三室,坐到钱卓民对面。近距离看,他的面容愈发显得憔悴,几乎有些病态的感觉,眼珠定定盯着一个地方,仿佛活死人一般。
宗铭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保不住他的。”
钱卓民不言不动。宗铭又说:“如果警察抓不到他,很快他就会被人灭口。”
钱卓民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宗铭说:“你以为你是在救他,其实是在害他。实话告诉你,他不是第一个了,他之前的那些人,疯的疯,死的死,没有一个好下场。”
钱卓民缓慢而机械地抬起头,死气沉沉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宗铭道:“异能不是免费的,有人肯给他,是因为想拿他最珍贵的东西来换。他一没钱二没才,最值钱的就剩下自己那条命了。”
钱卓民一点点变了颜色,宗铭对他笑了笑,说:“买的没有卖的精,他年纪小不懂,你该懂的,成年人的世界,从来只有交易,没有馈赠。”
钱卓民艰难张口,喉结动了好几下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宗铭沉沉看着他的眼睛,直到在他眼中看出一丝濒临崩溃的意味,才微笑着说:“你说我在说什么?钱老师,你的爱好很有品位,我深感佩服,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还不悔悟,你真是条汉子。”
钱卓民脸色大变,干裂的嘴唇嚅动着,眼球几乎凸了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心肌梗死了。宗铭敛起笑意,正色道:“我无意评判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只想告诉你,钱老师,他的时间不多了,为了避免他落在警察手里,那个和他做过交易的人应该已经派出了杀手。慢则三五日,快则一两天,你大概就能在电视上看见他的死讯,可能是车祸,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突发恶疾……以我的经验看,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他们好像更喜欢不见血的死法。”
钱卓民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整个人像筛糠一样哆嗦个不停,紧咬的牙关发出生涩的摩擦声。然而良久良久,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低下了头。
宗铭站起身来,说:“你还有大把的时间考虑,考虑一辈子都不要紧,不过我建议你先想想,如果他父母认尸的时候发现他背上的鞭伤,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宗铭转身离开,“啪”一声关上审讯室的铁门。钱卓民仿佛被这巨大的声音惊吓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扶着桌面剧烈地喘息着,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乱纷纷滚落下来。
宗铭回到监控室,一推门便看见白小雷来了,正在看书记员记下的笔录。
“您知道那个人是谁了?”白小雷问宗铭。
宗铭将李维斯传来的照片发给他,说:“这是路人拍到的,凶手在鸣翠苑门口下车后往东走了半站路,在一间公共卫生间里清洗伤口。照片显示他身上有鞭伤,我曾经走访过钱卓民的学生,有一名叫张斌的,家长曾经因为遭受他的鞭笞而起诉过他,我怀疑那名逃脱的嫌疑人就是张斌。”
“我知道他。”白小雷立刻说,“今年上高二那个小男生嘛,成绩好像还不错,得过很多竞赛奖项。”
“是不是有计算机或者网络方面的奖?”宗铭问。白小雷打开笔记本电脑翻了一下,说:“有,他参加过这方面的全国大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他居然是凶手,难道钱卓民一直控制和利用着他?”
“我看不一定。”宗铭说,“他们谁是主犯谁是从犯现在还很难说,我们不能因为钱卓民年纪比较大就主观断定他是案件的主导者。我怀疑当初张斌的父母把钱卓民告上法庭,钱卓民其实是被冤枉的,张斌才是那个喜欢被鞭笞的人,钱卓民反而是被他胁迫和利用的。”
这推断十分不可思议,但仿佛更能说明为什么张斌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钱卓民搞定“青春无悔”的学员,后来又迁怒令他失去第二份工作的卢星晴,谋杀孙萌、袭击沙葱和李维斯。
这种骨骼清奇的逻辑,更附和中二期少年的脑洞,成年人则更倾向于把宝贵的异能用在为自己谋取切实利益的事情上,比如齐冉和王浩。
“我让张斌家那边的派出所找他的父母谈谈。”白小雷说,“如果真是张斌,他现在应该还在本地,查一下旅馆登记记录应该能找到他。”
“他心思非常缜密,远超普通未成年人,当初孙萌的案子他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宗铭皱眉道,“他有一定的**,我怀疑他会使用假身份,或者篡改酒店记录,我们的重点还是得放在钱卓民身上,他一定有办法找到张斌。”
接下来三方人员开了一个短会,白小雷负责连夜突审钱卓民,本地派出所的刑警负责全城搜索张斌的下落,宗铭则负责研究手头所有的情报,分析张斌的行为的心理,给两队人马提供线索。
一切商议停当,天已经黑了,宗铭飞车赶回鸣翠苑,发现李维斯已经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长风衣。
房间里没开灯,中央空调传来轻微的吹风声,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暗淡而温柔。宗铭走到沙发前,李维斯睡得很沉,脸色仍旧不太好,大概是有点发烧,颧骨有一丝淡淡的红晕。
衬衫领子没有系紧,露出一小片肌肤,他喉结两侧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依稀能看出几个清浅的指印。宗铭伸出右手,指尖隔着薄薄的空气抚过那片淤痕,胸腔里回荡起一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叹息。
他盘腿坐到地上,背靠沙发撸了一把头发,回想起于天河说过的话。
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的伴侣。
也许他们的婚姻是假的,但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是真的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又能怎么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