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孑然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手脚都麻木了,定在门边,手还摸在墙上,保持着打开日光灯的姿势,半天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明白。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从黑暗的谷底爬上来的生活,终于能看到天光的生活,朝夕之间,又被推入谷底。
光没有了,甚至比第一次跌落时更黑。
陈孑然差点以为幸福唾手可得,可是她没发现她的幸福是个易碎的玻璃瓶子,只要被一粒石子轻轻地一弹,就会变成碎片。每一次她以为拥有了一切的时候,现实总会血淋淋地告诉她,不是的,其实你什么都没拥有过,只是你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一切。
陈安安就是陈孑然现在的一切。
房子、工作、钱,什么都可以没有,陈孑然不能失去陈安安。
如果没有了陈安安,那么陈孑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还算什么呢?这世上只有一个陈安安能让她感到幸福满足,现在他们连她这一点点的幸福都要夺走了。
陈孑然呆滞着,无力地靠着门,挫败感袭来,她揪着头发觉得自己没用。
连最后一点幸福也护不住,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女儿,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就要被他们夺走了,就要去孤儿院里受苦了。
可是陈安安明明不是孤儿,她和陈孑然相依为命了五年,她是陈孑然的女儿,陈孑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抢走她。
如果是给陈安安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让她享受优质的教育、有个美好的未来,他们夺走她,陈孑然也认了。但他们要把她送到孤儿院去!
孤儿院!
那是什么地方陈孑然会不知道么?那么多的孩子,只有几个义工性质的工作人员看管,根本管不过来,陈安安那么小,那么娇嫩,被送进去之后肯定会被人欺负。
自己放在心里宝贝了五年的女儿以后会时不时的吃不饱穿不暖,还会经常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陈孑然只稍微想一想,心就一块块地龟裂了。
而且孤儿院里还会有那些十五六岁的、到了冲动的年纪,但是又因为未成年而被保护着的混混男孩们。陈安安洋娃娃似的漂亮,万一有毛头小子趁护工不注意的时候欺负了陈安安,怎么办?
陈孑然不敢想,对她来说,把陈安安送进孤儿院,那就是送进了狼窝虎口了,假如陈安安真出了什么事,陈孑然一定活不下去的。
“妈……”陈安安眼睛红红地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门口处,蹲在陈孑然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小声地哭,“现在该怎么办?”
她的泪水豆子似的往下掉,不敢大声哭,怕被人听见,孤儿院的那些人今晚就来带她走。
陈孑然紧搂住她,把她压在自己胸口上,眼眶里蓄满了泪,还没事人似的假装轻松,“安安乖,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的,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这里不让住了我们也可以搬到新的地方去住,安安不是早就埋怨我工作太辛苦了么?这下好了,我们可以搬新家,换新的环境,找新工作了……刚好今天是妈妈生日,走,安安跟妈妈下馆子去,吃完饭还要买个蛋糕,好好地庆祝庆祝。”
陈孑然的眼泪淹没在陈安安的小卷发中,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努力笑着,拍拍陈安安的背,“安安快去把脸洗干净,给妈妈庆祝生日去,你不是一直想吃一次肯德基,尝尝是什么味儿么?我们今天就去吃肯德基。”
说到这,陈孑然委屈得快哭出来。
她的女儿,她尽己所能地给她最好的了,可是生活环境还比不上普通孩子的十分之一,住地下室、没法上学、玩具和书都是二手的,都已经十岁了,竟然还没有吃过一次肯德基,每次想吃了,只能懂事地让陈孑然给她在家自己做炸鸡腿、炸小肉丸。
母女俩洗干净脸,各自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一身衣裳,手拉着手,去最近的一个商场吃肯德基。
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碎花小洋裙和粉色凉鞋,牵着的却是一个脸上有疤的成年女人,这样反差强烈的组合,路过她们的人不免多看两眼,甚至有个好心的路人拦住她们,问陈安安,“这个人你认识么?是不是被她骗出来的?如果是的话叔叔带你去报警,她可能不是好人。”
陈安安抓紧了陈孑然的手,生气地冲那位“好心”路人大骂:“你才不是好人!滚开!谁要你说我妈妈坏话!我妈妈是天底下最好最漂亮的!要你多嘴!滚!”
路人被她小炸=药=桶似的脾气吓住了,说了声对不起连忙逃跑,陈安安还要追着他拳打脚踢,被陈孑然桎在怀中安抚:“安安乖,咱们不生气了,今天是妈妈生日,要高兴,对不对?”
陈安安瘪着嘴,环着陈孑然的脖子大哭,“妈,他凭什么这么说你……”
陈安安原来只能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好心人?现在她被妈妈养得白白嫩嫩了,就冒出这一个个的“好心人”来,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要把她从妈妈身边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