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松翎堂正屋檐下,唐逸幽背手而立,俯视着三尺外一字排开从矮到高的三皮猴子:“你们今儿的课业都完成了?”瞧瞧他们现在的样子,要不是亲爹,怕是都认不出来。
七岁的唐子墨两黑溜溜的眼珠子滚向右,见两弟弟不低着头不吭声,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就不要以他马首是瞻了,他要的是身先士卒,无奈收回目光上望,终一切都要他来面对:“爹,今天还没过去。”
“快了,所以先生留的课业你们完成了多少?”唐逸幽在心里头再次可怜自己,他命怎么这么苦,不就想要个闺女吗?老天竟给他来了一串小子,吓得月娘都不敢生了,就怕像了柔嘉公主。
“那也还没过去,”老二唐子颖用手捏着腰侧被撕开的大缝,这袍子补补应该还能穿两回。
最矮最肥的唐子旻点着圆圆的小脑袋:“对,只要我们不睡今天就过不去。”
听着这些话,唐逸幽都觉头胀,想要个漂漂亮亮、乖巧可爱的闺女有错吗,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
“月娘……”
“娘去二叔院里找二婶赔礼了,”唐子旻眨巴着一双大眼。
唐逸幽抹了一把脸,他都忘了:“你们二婶守着院里的那棵石榴树几个月了,就等着果子熟。”
“我们就是想帮二婶看看石榴熟没熟?”
“那摘一颗尝尝就可了,你们知道没熟怎么还领着子文、子奇把石榴全摘了?”唐逸幽也是心累,二弟妹就指望着那石榴能给她带给闺女来。
石榴树也争气,挂的果不多,但个个都比他拳头还大,眼看着还有十来天就熟了。不想打了个盹,石榴全没了。
唐子墨抽了抽鼻子:“爹,不是你说的龙生九子吗?一个没熟,下一个可能就是熟的。”
“让你们多读点书,你们就给老子……”
“哇……喔喔……”
“是子文和子奇,”三皮猴子一致扭头看向院门,没一会就见他们娘一手牵一个进门了。
唐逸幽瞧着那两小脸都哭红了,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仁慈,这非常有失他严父之名:“被揍了?”
“啊……哇……”两身上没一块干净地的胖娃哭得更悲伤了。
美妇人唐岳氏瞪了一眼自家夫君:“不许说,”话音未落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孩子也要小脸。”
唐家阳气太重了,四房生的全是淘小子,现就等着小五叔了。希望陈家九娘不要从了她们,不然那一天天的跟在皮猴子后头屁股都擦不完。
“我……”
“世子爷,”前院门房领着一面白无须手抱拂尘的宫人出现在门口。见着正主,宫人上前:“传皇上口谕,宣镇国公世子唐逸幽即刻进宫。”
唐逸幽立时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神色肃穆拱手向前:“臣遵旨,”在经过妻子身旁时,臂上一紧,回头望去,见月娘眼中尽是担忧,不禁弯唇摇了摇手,“放心,我去去就回。”
父亲兵权已交,皇上若是想动镇国公府早就动了,不会等到“密旨”之事有了影才发作。况且老五自上次秘密进宫后,回府跟父亲谈的都是西北军以及西北军主帅杨嵊。父亲怀疑皇帝已经对齐国将军府生疑了。
人才出松翎堂,唐五就到了,看向他大哥:“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唐逸幽抬手请御前的人先走。御前的太监扫过神情紧张的一大家子,也不愿端着做那冷情的人,就当卖个好予镇国公府,侧首凑近唐逸幽:“宫里的懿贵太妃生了大厥之症。”
声音小,但唐五离得并不远,闻言立时就明白皇上为何要招他大哥进宫了。懿贵太妃不好了,皇帝要逼恪王反。恪王在京城,但其岳父徐博义却远在延陵。
唐逸幽双目铮亮,皇帝这是要给镇国公府机会,再次拱手:“多谢公公。”
世子夫人唐岳氏跑进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荷包出来,递给夫君。因南漠兵权,唐家一门俊杰被拘在京中,这些年过得战战兢兢,现峰回路转,总算是有了出路。
看着丈夫那两眼放光的样儿,唐岳氏鼻间火燎燎的,有忧但更多的是为他高兴。
到干正殿时,天已黑,唐逸幽跪地叩拜,心绪仍未完全归于平静。十二年前,南蛮集结大军欲北上,父亲领命,带着他持兵符赴南千门大营点兵。那个场景,他此生不忘。与南蛮之战,他亦上阵杀敌了,曾也梦想过有一天能为将帅。
可时过境迁,历经种种,现他只愿不负镇国公府先祖之盛名。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望着唐逸幽,“密旨”之事尚未查明,他原不想用唐逸幽。但禁军统领褚钟和副手曹魏一动,便会打草惊蛇。而镇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外头都知他不信任唐氏一族,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唐逸幽最合适。
“朕有事令你去做。”
唐逸幽轻出一口气,拱手向上:“为君分忧,臣万死不辞。”
皇帝抬手两指一动,捧着托盘的范德江立马走下大殿,将密旨奉至唐逸幽跟前:“世子爷,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