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见到四姑娘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他自然是认得这张与先太子妃如出一辙的脸,但从未想过先太子还有血脉留在人间。
四姑娘面不改色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原本想要杀了他,却又觉得杀了他太过便宜,她的父母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总需要一些人的血前去祭奠。
说变天就变天。
而当她黄袍加身,百官跪拜,无数人深深恐惧,因此弯下脊梁时,她才感觉到权势有多么动人,怪不得皇帝要铤而走险刺杀先太子,毕竟这个位子,坐上去真的很让人着迷。
有百妖护身,真龙罩顶,没人敢反抗新帝,也没人敢说她一句不是,她得到了那片龙鳞之后,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至于爱情?早被她忘记了。
新帝的一系列治国措施,迅速让百姓们意识到,拥有这位女帝,可比之前那位皇帝好多了,而在新帝上位半年时,妖山上那位红衣姑娘终于出现,向她讨要代价。
新帝问她:“你想要什么?”
她许以权势,许以金银,甚至许以国师之位,然而红衣姑娘这些都不要。
她告诉新帝:“我要这人间庙,从此再不拜帝君。”
新帝受她恩惠,得她龙鳞才有今日,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帝君是指东天帝君,人间常建帝君庙,香火旺盛,万民敬仰,乞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从这一日起,天下所有帝君庙,一所不留,全都拆得干干净净,修道之人百般抗议,新帝也不当回事。
当最后一座帝君庙被拆除时,那高高在上的帝君金像,狼狈地滚落在地,红衣姑娘抬起脚,踩在了金像头上,瞬间将其踩为齑粉。她低头看向那摊粉末,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青年道士一路狂奔,他为了阻止帝君庙被拆,一直奔波不停,只可惜他一人力量有限,直到这最后一座帝君庙也化为残垣断壁,青年道士才颓然坐在地上,师父曾说,帝君庙镇压一切邪祟,这八百年人间风平浪静没有妖物兴风作浪,靠得便是帝君这一身正气,而如今帝君庙尽毁,天地之间邪气滋生,怕是又要回到八百年前妖魔作祟为祸人间的时候!
“为什么?夫人,为什么?”他望着那红衣女子,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拆掉帝君庙?邪气一旦迸发……”
“人间为何会有邪气?”红衣女子不答反问,她身边慢慢出现一群蝴蝶,这群蝴蝶像是有生命一样,托着那件已经绣好的嫁衣,缓缓披在了她身上。
红衣女子将嫁衣穿上,面前又不知何时出现了梳妆台,她对镜梳妆,本就是仙女般的美貌,经由脂粉点缀,更是美得惊人。
“因为这邪气,本就是帝君所致,所以人间才有这样多的帝君庙,享世人香火供奉。”
她微微笑着,转过身来看青年道士,像是在看一只可怜虫:“你这样拼命又是为什么呢?谁会在意你,又有谁会感谢你?你可知你是谁?哦……”
她拖长了语调,“你自然是不知的,你若是知道了,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如此凄惨。”
青年道士一愣。
“一个人再倒霉,也总有个限度,可你实在是倒霉过了头,你也不想想,你身上的气运到哪里去了,又是被谁取走,别人又为何叫你活到现在?”
青年道士完全愣住了,他根本不懂红衣女子在说什么。
“先太子若是地下有知,得知他的儿子被当做供应气运的容器,女儿被当做私生女养大,怕是怨恨地要从地底爬起来了吧?”
红衣女子不由得笑意更深,看着这个被人为操纵的命运所玩弄,却又浑然不知,甚至还感恩戴德的可怜家伙。“你师父的主子可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前皇帝,身为皇长孙,你没有死,还活了下来,但又活得这样艰难,你这一生,除了这个你捡来的小徒弟,又有什么是真的呢?”
青年道士呆呆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红衣女子也不需要他相信,最后一座帝君庙倒塌,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迅速转变,在帝君庙上方凝结出闪烁着雷电的黑云,似乎是要将这世间妖物都劈的干干净净,然而雷电下来时,却停在了红衣女子头上,随后,在黑色的旋涡中,金光大盛,隐约可闻梵音,一位姿容不凡、丰神俊朗的神明缓缓现世。
他用悲悯的目光凝视着一身嫁衣的红衣女子,“尔等何人,何故毁我庙堂?”
如约到来的新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正是那片龙鳞。她望着长发在风中招展的红衣女子,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无论这个红衣女子是什么来历,是她点醒了她,帮助了她,在新帝心中,她对红衣女子的信任要远胜于对大公子,龙鳞虽然离开了她的身体,但经由龙鳞所得到的知识与阅历却仍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