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咋整呢,这世道就是如此,我一个小小的绿营兵,也帮不了你们。
总不能加入那怎么看都扶不上墙的南明吧?得吃多少撑坏了脑子才放着安生日子不过万里迢迢奔到南边去反清复明啊?
反正他陈尚只是个平头小老百姓,是肯定没有这份高尚觉悟的。
倒是听说这什么大唐的府兵日子甚好,一丁百亩还减免赋税徭役。要是南明能拿出这份待遇,倒是不枉去卖命。
不过话说回来,他大明要是能有这财力,哪会被逼到如今这风雨飘摇旦夕将灭的地步。
又看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陈尚便转身准备歇息去了,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心下一颤,忙偷瞄一眼,原来是把总邢登科,稍稍放下心来,连忙拉开门栓,将上官请进来。
“把总,您怎么来了。这兵荒马乱的,可不敢随便走动。有什么事,您吩咐人知会一声就行!”陈尚边请邢登科入内上座,安排婆娘炒两个小菜,要留老邢吃饭。
“行啦行啦,别费这个事啦。我就说两句,一会就走。”邢登科摆摆手道:“我今个儿来,是有个喜事要知会你一声!”
“什么喜事,可是唐皇征召我等,继续巡视京师、抓捕盗贼?”陈尚笑着问道。
邢把总是个不错的上官,平日里对部下甚是宽厚。大家伙也都比较尊敬这位。不然这会陈尚也不敢说话这么随意。
“就知道你小子猜到了!平日里安分少语,实际上心里比谁个都明白!”邢登科倒是不意外:“今日一早我收到消息,新朝廷已经定好怎么安顿咱们这些前朝的兵了。一部分发银遣散,一部分照旧留用。咱们京师巡捕营,便是那留用的。以后咱们还接着干活,不用担心没有生计了。”
“这事不稀奇,京师要地,少不了得有人维持治安,巡捕营熟门熟路,用起来自然更方便。这以后不光外城和京郊,说不定那满城,也能进去看看。说起来,自打八旗入关,这十几年了,都还没机会再去过。”陈尚有些感慨。
大明初年,北京没有什么内外城,后来规模扩大,原先的城墙包裹着的便成了内城。
等到满洲大兵驾临,内城的住户全都遭了殃,一个个被提溜出去,运气不佳的甚至被充作了旗奴。
从此之后,内外隔绝,满汉分离,直到辛亥革命一声枪响,北京城才换了新天地。
“哎呦,还想入四九城。听这语气,挺怀念前明时候啊。搁半个月前,被人听到了,指不定就摊上什么事了。”邢登科也开起了玩笑。
“哪能呢,您老也是从那乱世趟出来的,那是个什么光景您还不知道?谁脑子抽了愿意天天朝不保夕的。不过这满洲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看看这些年他们干的糟心事,叫我说叫雷给劈八瓣儿都是便宜他们了。可谁让他们是国族呢,便是看到他们干些伤良心的事也只能忍着,这巡捕着实做得窝囊。现在好了,再也不用受这份气了。”陈尚早就看满清朝廷不爽了,现下没了顾忌,自然肆意吐槽起来。
“这帮辫子军确实不是东西,但要说以后不用受气,嘿,你小子还是年轻啊。”邢登科笑道:“那帮孙子虽然净不做人事,但毕竟大部分时候是关在满城里,不会出来瞎闹。这大唐权贵可没有不准随意出城的规矩。咱们这些小民,还不是得时刻陪着小心。”
“倒也是,还是把总您考虑周全。不管谁是咱的天,都只管谨慎做事,只要朝廷按月给银两便成。”陈尚也看得开:“不过俺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这北京城周边几十万的旗奴再不用做牛做马了。”
“你小子还真是个没志向的。就那么点钱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你身高体壮,就没想着奔个前程?”邢登科也挺喜欢陈尚,办事利索,人也忠厚,是个不错的小伙。
“真要是能出头,谁个不想呢。不过这也得靠机缘不是。咱又识不得几个字,考不了状元,种地的活计也没干过,经商做工更是没得天分,只能在营里讨生活,可也只有这一把子力气,既没有上好的马术做得骑兵,刀盾也使的马马虎虎,火铳倒是耍得,可这鸟枪。。。”说到这,陈尚叹口气。
受明末劣质火枪的影响,直到清初,鸟枪之类的小型火器都不怎么受重视,在战斗序列中属于被鄙视的对象。
当然,这其中未必没有清廷的刻意引导。上头对于轻火器质量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是比较关注红衣大炮之类的攻城利器。
绿营的火器水平上去了,八旗的骑射优势不就小了,爱新觉罗们还怎么以小制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邢登科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唐皇在宁远吃了大亏,听说就是败在那八旗兵的火器上。回来后就召集一帮大臣,准备设立火器军。”
“那什么康熙皇帝的火器营怎么会这么厉害?”陈尚颇有些不解:“这些日子,那些个唐军是什么样把总您也是见了的,那可真是雄健异常,凶悍的很,鳌拜的三万人百战精兵都被轻易收拾了,就凭那烧火棍一样的玩意怎么打赢的?而且八旗兵除了汉军炮兵,也没听说有谁玩火器啊。”
“谁知道呢,兴许是那边又从红毛夷人那搞到了什么好东西,毕竟这些个碧眼鬼就擅长这个,那什么红衣大炮不就是从夷人那搞得吗?不管咋说,这火器军真要是成立了,可是个好机会。小子,你得好好把握。”邢登科建议道。
“瞧您说的,把总,真有那好事,我肯定赶着过去报名。”陈尚艳羡这些膀大腰圆的府兵好久了。
这些日子过去,府兵们的待遇如何京师的老百姓也都摸了通透。
就算田地不够,不能足授,打个八折,八十亩地,扣掉种粮,一年也可到手七十石粮食不止,这可是巡捕营薪水的三倍不止。
“只是这消息靠谱吗?可别空欢喜一场。”陈尚嬉笑道。
“这等传言谁能打包票。不过依我看,当有个七八成。盛京那边火器犀利是传开了的,做不得假。为了报这宁远之仇,唐皇建这火器军自然也是应有之事。唐军那边又没有什么这方面的人才,投降的汉八旗人数也不足,肯定少不了从绿营这边挑人过去。你小子这么壮实,又擅长摆弄火铳,一准没跑。”邢登科从客观角度分析此事的可能性。
“这可要借您吉言了,真要是选上了,没得说,俺一定摆上一桌,好好孝敬把总您!”陈尚听这话也是心中颇为期待。
“成,你小子可不要诓我,等成了大唐的军爷便把昔日的老上司给忘了。我可是等着这一顿好的呢!”邢登科边说便起身迈步。
“瞧您说的,平日里要不是把总您多加照顾,俺们这些人哪能有这舒坦日子。便是最后小子没有选上,那也少不了您的一顿。不为别的,就冲您一大早就跑过来亲自给俺说这两个好消息,就得好好答谢一番。”陈尚也没有特别挽留,只是稍微搀扶了一下。
邢登科也是上了年纪的,腿脚多少有些不灵便。
“行,我可记住这句话了。得了,也别再送了,回屋去吧,跟婆婆说说这好消息。明个一早,不要忘了来点卯。”
到了门口,邢登科摆摆手,而后拖着略显肥胖的身躯,慢慢走向下一家。
陈尚目送上司远去,一直到转角看不到背影,方才回转。关上门的一刻,却是忍不住拳掌相交,兴奋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