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得理不让人。刘道通在前头跑,他提刀在后头就追,三蹿二纵就追上了。刘道通满脸是血,被飞蝗石打得眼都睁不开了。辨不清东南西北,哪还有能力反抗呢?徐良把大环刀往空中一举,说:“你这个恶贯满盈的东西,你给我在这儿吧!”“噗”,刀光闪烁,红光迸放,刘道通身首两开,死于非命。
刘道通这一死,整个比武场像开了锅了,乱成一片。他已经跑到西彩台根下,再有几步就上台了,徐良就在这儿把他劈了。阎王寨的人亲眼目睹,看的十分真切,只是事情发展得太快,还没等大伙帮忙,人死了。朱亮见状,气得咬碎钢牙,用手点指道:“徐良呀徐良,你太心狠手毒了!有道是一人怕一人,也就算了,刘道爷跳下梅花桩,已经认输,你还没完,竟敢追到我们眼皮底下把人杀了。弟兄们,把他给我剁了,给刘道通报仇雪恨。”“是。”群贼甩大氅,好像蝴蝶乱飞,连跑带跳从西彩台上下来一百多人,把徐良团团围住。陈东坡举着金棋盘,朱亮拎着五金拐棍,林玉提着金剑,车新远、金大力等人,各晃大棒,无一不劳。徐良一手提刀,一手拽出青龙剑,准备玩儿命。
蒋平一看不好,把分水蛾眉刺拽出来带替军令,往左右呼喊道:“弟兄们,冲!”开封府的办差官,约请来的宾客,各拿兵刃,冲到阵前。
眼见就是一场凶杀恶战。就在这紧急关头,山坡上有人喊了一嗓子,像敲铜钟似的,非常洪亮:“不要打,住手!”众人一愣,各拉兵刃往山坡上看,从打半山腰跑下一人,像飞一样快。到了山根下,一个跟头站好了,甩大氅来到战场之中,阎王寨的人大都不认识,开封府的人一看非常高兴。来的是个老头儿,比蒋平高些,秃脑袋,小窄脸,尖下颏,大脑门,一对金眼珠,鹰钩鼻子薄嘴唇,一捋刷白的白胡,能撅出一尺多高,两片扇风耳,皱纹堆累;上穿青色短靠,大衣包袱在腰里围着,打着半截鱼鳞裹腿,蹬着一双千层底的洒鞋,拄着一条拐棍,叫子午盘龙梢。此人正是徐良受业的老恩师,金睛好斗梅良祖。徐良一看师父来了,赶紧收起兵刃,抢步来到梅老剑客的面前,跪倒在地道:“恩师在上,不孝弟子给您叩头。”梅良祖丁字步往徒弟面前一站,手捋山羊胡笑道:“孩子,起来吧。”搀起徐良,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有出息,可见为师这几年的心血没白费。刚才刀劈刘道通,劈得真美,杀得痛快。往后对待这种人就要这样,毫不留情。”听了这话,好悬没把朱亮气死。朱亮认识他,几十年前,在三胜莲花盛会上,都献过艺。梅良祖练了六十八路梅花拳,一举成名,朱亮练的是飞剑,两人彼此相识。蒋平赶紧过来施礼,拉着梅良祖的手问:“老人家,您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怎么来的这么巧?”
梅良祖遇上一件特别古怪的大事,他是特意来找徒弟徐良和蒋平诉说此事的。想当年五月初五,群雄在南洋府白沙滩立下一座擂台,三侠五义邀请天下英雄,大战团城子的贼寇。在那次比武中,徐良力劈神拳太保王兴祖,名扬四海,可也惹了大祸。王兴祖的师父是云南三老第二老,梅花千朵苍九公。他得知自己的宝贝徒弟让徐良劈了,痛不欲生,从云南三老庄来找徐良玩儿命,非要把徐良劈了,不然没完。可巧,梅良祖和谷云飞师兄弟俩赶到白沙滩。梅良祖有个毛病,护犊子,他对徐良非常疼爱,苍九公要劈徐良,他能干吗?因此登台献艺,和苍九公打到一处。两人大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
终于天下英雄赶到从中解围,两人才言归于好。最后谈判的条件是,徐良拜苍九公为义父,答应包赔一切损失,给王兴祖出殡发丧,这场风波才过去。从那以后,梅良祖和谷云飞回奔原籍,再也没露面。梅老头生性好动不好静,他一算计自己的年龄将近八旬了,还能活几天?想给徒弟徐良寄封信,和自己见上一面,一生就闭上眼了。哪知自己越活精力越旺盛,老头儿一想,既然不死,趁死之前再转一圈,到开封府溜达溜达,看望看望那些好兄弟,再瞅瞅徒弟徐良。听说这孩子这几年大有长进,我检验检验他的功夫如何。老头儿动心之后,与师弟谷云飞商议,谷老剑客也赞成,这才起身奔开封府。
梅良祖一路上游山玩水,兴致勃勃,这一天就到了东京汴梁开封府。他来到府门前,和值班的打招呼。正好张龙、赵虎值班,两人一看问道:“您这是从哪来?”趴下就磕头。梅良祖把他俩搀起来问道:“二位,这几年不错吧?”“托您的福,这几年混的还不错。”二位说着把梅良祖让进校尉所,热情款待。这时候,王朝、马汉、李贵、娄青、耿春、杜顺也都从里边出来迎接。消息传开,李才、包兴、公孙策也来到了校尉所,众星捧月一般陪着老剑客说话。他一看没有徒弟徐良,那些差官一个也没有,有点纳闷儿,便问公孙策。公孙策笑着说:“老人家,您来得不凑巧,他们都因公外出,保钦差大人颜查散查办大同府,走了半个多月了。”梅良祖十分扫兴,心里像热火炉一样,恨不能一眼就看见宝贝徒弟,结果没遇上,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公孙策摇摇头说:“不好说,看样子时间短不了。您久居深山不知外面的形势。现在大同府一带可乱了,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勾结襄阳王赵珏,起兵四十五万,攻打大宋。边塞吃紧,老元帅岳横亲自统精兵良将,驻扎边防。两方面多次交锋,未分胜负,如今僵持不下。宁夏国又想出一条毒计,大兴军队进不来,就收买内地的汉奸、土匪、江洋大盗、海洋飞贼,扰乱边防,从内部瓦解大宋。我们受的损失很大。为此,当今天子十分动怒,这才派颜查散为钦差大臣,带着上方天子剑,以及开封府各位办差官,起身赶奔大同府。这么大的事,一半会儿能回得来吗?既然您来了,就别着急,这儿跟您的家一样,您先住下,然后到街上溜达溜达,多会儿住够了再走。”梅良祖一听也行,说:“好吧。我想给包大人问问安。”公孙策说:“最近朝里事多,包大人不在府,赶奔温元阁著书去了。”
梅良祖一听包大人也不在,就有点坐不下去了,说:“我先到街上看望看望老朋友,晚上再回来,如果不回来,那就是让人留住了。”大伙一看刚来就要走,说什么也留不住,这才把梅老剑客送到开封府外,大家拱手告别。
梅良祖离开开封府衙,刚一拐弯儿,从对面来了俩人,老头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这两人是一老一少,老的比自己高不多少,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儿往下耷拉着,遮住了半拉脸。即使这样,他一眼就认出,这老头儿不是别人,人送绰号八步登空草上飞钱万里。他师兄弟哥俩,师弟叫伸手得来乐天成。他们俩人收了个徒弟,就是花蝴蝶姜冲姜永志,有名的采花贼。因为这个徒弟,他受了不少株连。花蝴蝶采花盗柳,奸盗邪淫,身背几十条人命案,手段极其残忍。官府把他抓住,以正典刑,那是完全正确的。钱万里不明是非,怀恨在心,为给徒弟报仇,结交天下绿林盗,与开封府为仇。北侠欧阳春掌震钱万里,撅断了他的青竹杆,他一赌气走了,多少年销声匿迹,没想到今天在东京街上遇上了。最使梅良祖吃惊的是随钱万里的另一位,活脱徐良。他好悬没叫出来,心说:我徒弟怎么回来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徐良不可能和钱万里走到一块儿,水火不相容,刚才听说他保颜查散大人奔大同,怎么能无缘无故在街上出现呢?根据这两点,他抑制住自己。但是怎么看怎么像徐良,身高九尺左右,水蛇腰,三道弯,头上软胎儿的六棱抽口软壮巾,旁边插着英雄胆,周身穿青,遍体挂皂,披着青缎英雄氅,里面十字插花的镖囊,背后背的那把刀,怎么看怎么像金丝大环刀。特别是他的脸,面如紫羊肝,凹口脸,翘下巴,两道刷白刷白的白眉。
当时的开封,是大宋朝的国都,户口百万,开封府前的这条街,叫红十字大街,道两旁店面林立,往来的客商拥挤不断,非常热闹。梅良祖往道旁一闪,躲入人群之中,偷眼瞅着。这两人在开封府门前站住了,东张西望,走到头又走回来,围着开封府转了三圈,一边走一边谈着话。梅良祖看出,这两人是在踩道,看看开封府周围都是干什么的,墙有多高,门有多紧,从哪入,从哪出。他暗想,这不是我徒弟徐良,我一定要查清来龙去脉。他紧盯着这两人。这两人转三圈之后奔东去了。
在十字街拐弯处,有一个大饭庄,叫酒香居。在开封府,这是第一流的大饭庄,金字牌匾。那两人登上酒香居。梅良祖也跟着进来,问伙计道:“刚才进来两位,到哪屋了?”“雅座一号。”“二号闲着没?”“二号正好没客人。”“好,我包了,该多少钱,我如数给。”“好嘞,老爷子,二号请。”单间雅座,非常华丽,梅良祖为了方便进了二号。他把门帘挂上,侧耳细听。就听见钱万里说:“是这个地方。”紧跟着那位年轻人说:“没错,是这儿,酒香居。”“怎么还没来?”“快了,按时辰差不多了。”
梅良祖听到这明白了,他们要在这等个人。他要了几个菜,也在这等着。
时间不大,就听楼下伙计喊道:“楼上一号让座,客人到。”楼梯响处,走上三个人来。梅良祖把门帘撩开个缝,偷眼观瞧,见走在前面的是个当官的模样,穿着便服,雍容华贵,燕尾小胡,有四十岁上下;后面是两个跟班的,拎着沉甸甸的包袱。三人迈步赶奔一号。钱万里和那个年轻人迎出来,寒暄几句,进了屋。梅良祖仔细一看,一号和二号中间是花隔扇,花隔扇有缝,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蹲下,往那屋看着,正好能瞅见桌面。这三个坐好后,桌子上罗列杯盘,几个人举杯喝了几口,开始谈及正题。因为谈话声音很低,梅良祖听到好像来的这人受什么人委托,求钱万里他们要办什么事,如果办成了,必有重谢。说着话,把俩包袱放到桌子上打开,一包是珍珠、翡翠、玛瑙、钻石,另一包全是金锭。这时候,来的这位提高声音说:“二位,别见笑,一点小意思,请收下。”钱万里冲那人一抱拳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事还没有办,怎么好收礼呢?不不不。”“我们王爷久慕老剑客大名,本想把你们请到府里,但因人多事杂,恐怕多有不便,故此才约定在此相会,请二位见谅。事成之后,再请二位到府里,定有重谢。至于这些礼物,拿不出手,请二位无论如何收下。”“好吧,请告诉王驾千岁,我们谢谢了。这事包到我们身上,万无一失。”“好,一言为定。二位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道我们都看好了,今天晚上就动手。明天再在这见面,您听喜信儿吧。”“痛快,痛快!来来来,为祝贺马到成功,咱们干一杯。”“干干干。”梅老剑客一听,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他明白了,他俩被重金收买,今晚要进开封府,干什么坏事,很可能对包大人不利。我来得真巧,早来遇不上,晚来就来不及了,看来包大人福分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