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喜欢周良这人,既无才情又无风骨,喜欢投机取巧,而且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他再次被带到狄公面前,众人觉得他似乎又猥琐萎靡了几分。而他一见白庆安在堂上,脸色就变得更差,简直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狄公冷哼了一声,并未给他好脸色。“周良,宝相寺明明事先便找你看过乐谱,案发后你却一直装作任何事都不曾发生,甚至在本阁面前也虚言推搪!你可知罪?!”
“大人容禀,大人容禀啊!给宝相寺看曲谱本就是人情往来,人家巴巴地给我看一个曲子,下官还能说不好怎的?出了事后,下官怕惹祸上身,就不敢说话了!”
“邪祟?那曲子分明是你偷的,然后交给宝相寺的!”
“白乐官,下官自认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在大人面前泼我的脏水?”
白庆安简直要被这话气笑了,正想反驳,狄公止住了他,在他看来,两人这种争吵毫无意义。
“周良,本阁在等你的解释。”
“阁老,下官冤枉啊!”周良急忙分辩道:“下官隐瞒见过这曲子是实,但是并不曾偷这曲子,而且也不是下官交给宝相寺的!小人从前和白乐官有过龌龊,此事是他诬赖于我……”
狄公却显得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周良的辩白。
“周良,本阁找你来,是因为抓到了一个游方的假僧人,他本是邪教中人,且与外族勾结。而他手中有大量的金钱,他声称这些钱是你给他的。因为你交给他一份曲谱——正是导致了十五条人命离世的《天魔破杀曲》,并让他把曲谱送给了宝相寺!于是本阁想来,莫不是周乐官也是邪教中党羽,且与外族勾结,所以才会有这《天魔破杀曲》,特意把曲谱送出,目的就是祸害我大唐百姓!”
这话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周良的脑袋上,完全把他弄蒙了。他来时看到白庆安,想到可能是白庆安在狄公面前说了他的坏话,因为他一直疑心白庆安知道自己偷了乐谱,所以一直躲着他。可狄公一上来就把宝相寺的命案罪名全部安到了他的头上,说他是邪教中人,并与外族勾结,这桩桩件件都是要命的事情,一下子让他乱了方寸。
“大人说什么,下官不懂。”周良汗如雨下,“并无什么游方僧人或是邪教中人和下官来往,他所说的更是无稽之谈!”
“周良,本阁可以带人到堂前与你对峙。”狄公看着他已经进了自己的圈套,更不心急,又慢慢地说了这么一句,“因为你是朝廷命官,本阁倒是更信你一些。”
“阁老明鉴!阁老明鉴!”周良连连磕头。
“我倒是觉得你的确没有见过他……”狄公慢悠悠地说。
周良的神情只能用快要喜极而泣来形容。
“你切莫高兴得太早,我说你没见过那个和尚,不等于你没有见过其他人!”狄公瞬间变了脸色,“你卖出乐谱的并不是和尚,而是另一个人,如果本阁没有猜错,那个人应该就是罗什!”
周良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脸色也瞬间发白,这分神情,显然是骗不了人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情被狄公弄得忽上忽下,忽惊忽喜,大起大落之间就露了马脚。
“你果然是把乐谱给了罗什!”狄公点了点头,对他的反应一副了然之态。
“大、大人容禀。”周良结结巴巴地开了口,“罗什一开始只是想找下官买一首曲子,这曲子要求很高,他手下的乐师写不出来。但、但是下官也写不出来,而他开的价格确实是高,所以小人并不想放弃,所以,所以……”
“所以你趁着去白乐官家的时候,偷了他写的曲子卖给了罗什!”
周良瞥了一眼白庆安,低声说:“是我自己写的!”
“你曾经说过自己才疏学浅,现在又能自己写曲子了!”狄公不由得冷笑,“不如你立刻将这曲子用琵琶演奏一遍给本阁听听,既然是你写的,肯定铭记于心,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吧!”
周良却不敢接下这话。
“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说了,不知你这被酒色掏空的老骨头能挨得住几棍子!”秦凤歌哼了一声,一把就把周良扯了下去。
果然两棍子不到,周良就嗷嗷叫着招了。
“此曲确实是在白乐官家中窃取的,我卖给了罗什。”周良涕泗横流,“而我再一次见到这曲子,是宝相寺请我去鉴赏的时候。这时我才知道,罗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曲子送给了宝相寺。小人本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想法,就说了这曲子好。可是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却变成了那样子!当时小人吓得心惊胆战,还是罗什宽慰我——因为宝相寺也请了他去看曲子。他说看不出曲子有异也不奇怪,我们只是出于应酬的角度称赞曲子,别人挑不出错处,而且并没有人知道我们私下的交易,事情会这么过去的。但是小人一直觉得心中不安,觉得罗什在其中不知道扮演了什么角色,后来又在此地看到了白乐官,我的心中更是害怕,不过这事情到了今天……小人反而觉得心放下了!”
“你放心是因为觉得几次遇袭都不简单是吗?”狄公问了一句。
周良一下子怔住了。
看了他的反应,狄公了然地笑了。众人则暗暗吃惊。
“你觉得不是什么邪曲作祟,而是罗什在暗中对你下手!”
周良又哇的一声哭出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样子实在难看,狄公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难道罗什的死和他有关?”沈听松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过是个小人,既无心胸也无城府,胆小如鼠又唯唯诺诺,说他能谋划出那样一个案子来,太过高看他!”狄公摇了摇头,“事情的关键在于宝相寺,准确地说,应该是它的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