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追看着她,缓缓拿起酒杯,但没有送到嘴里。
萧棠见状,也没再劝,兀自将酒闷进了肚中。
“你是怎么做到的?”齐追突然开口。
萧棠放下杯子,好似是嫌酒水凉,便一边将酒壶串起来,挂到炭盆的铁架上,一边看向齐追:“什么?”
齐追仰头将酒喝了,抬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含恨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这样云淡风轻心如止水的?”
萧棠轻笑出声:“齐哥哥,那我们还能怎么做呢?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祁王如今锋芒已露,势必不会成为任由萧家操控的棋子,邕王背靠母家,势力与日俱增,贵妃即将临盆,若诞下皇子,局势定将大变,昀王舅舅陈太尉几乎要与萧家旗鼓相当,所以,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齐追眼中尽是不甘和痛苦,他捏着杯子道:“便是如此,难道我们没有腿吗?我,我可以带你,带你……”
他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萧棠将话接过来,替他说完:“带我跑?可以吗?能吗?齐哥哥,你可以为我放弃眼下的一切,抛弃你的祖母,你的母亲,放弃你的理想带我远走他乡吗?”
齐追嘴唇轻颤,手指在萧棠的问话中渐渐收紧。
“不能的,我们生在这样人人艳羡的钟鸣鼎食之家,处于这样让无数人望尘莫及的高位,身上势必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萧棠伸手掰开齐追的手指,将即将要被捏碎的杯子从齐追手中拿下来,放到了一边。
“你是齐家三代独子,你身上肩负着先辈的仇恨和厚望,你也是萧齐两家在夏阳的武力保障。”
“而我,是萧家的嫡次女,我同样肩负着萧家的荣耀和兴亡,或许之前我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萧家小五娘,嫁给我心爱之人,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萧棠看他,眼眶泛了红,“世事无常,局势万变,责任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你痛恨命运不公,无力选择喜欢的人,可若是我们生于草野,食不果腹,号寒啼饥,我们也想不到什么情情爱爱。”
就像现代的萧小小,整天都在为凑学费,为吃饱饭,为生存下去奔波忙碌,根本就想不到去谈情说爱。
齐追不甘心,他望着萧棠,哑声道:“可是你说你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可以做到,可是太子能做到吗?往后他成了圣人,他能做到吗?到时你又该怎么办?”
萧棠转着手里的杯子,眼神带着几分嘲弄:“那不过是我的虚梦罢了,我该清醒了。”
“所谓的誓言也不过那么一回事,我当时要你承诺我,也不过是想要一句安慰罢了,在这个朝代里,像傅老先生那样从一而终海枯石烂的能有几个呢?”
“尤其是我们这样的豪门大族,阿爹阿娘那般相爱,也有了冯姨娘,表伯伯娶表伯母之前,也有通房,我嫁给你,若是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小姑祖母和表伯母会无动于衷吗?”
“我……”
萧棠不待他反驳,继续道:“你可以坚持一年,可以坚持两年,甚至可以坚持七八年,但这之后呢?你真的可以为了我,放弃绵延子嗣的机会吗?先从通房开始,再到妾室,再到姨娘,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烂掉了。”
“所以我不奢望了,人要知足啊。”
萧棠觉得杯子不过瘾,干脆扔了杯子将酒壶取下来,对着壶口大口大口地饮起来。
“若是我们最后的结局是兰因絮果,是相看两厌,倒不如就这样分开,我的心里住着的永远是那个陪伴我长大,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意气少年郎。”
她将酒一饮而尽,面颊微红,但是眼睛却分外清明,她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放到了齐追的手里。
“齐哥哥,今日之后莫要再见了,遂山教场,我便也不会再来了。”
齐追呆愣愣地握着那枚温热的玉佩,他回过头,看向门口,那抹红色的身影终于还是消失在了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