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耸肩说:“我们工作吧。”
二
段小其的这辑照片拍了整整半个月。
她和以往的模特不一样,大多数模特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是她不能,无论站在哪一重风景里都觉得突兀,或者说委屈,本身的明丽在镜头里拍出来竟然平平无奇,完全不是我要的感觉。素来被称赞角度刁钻的我一时被难倒,从旧上海的公寓到青铜壁画作背景,一个一个的构想画出来,又一个个被枪毙,焦头烂额。
唯一的收获大概是身边多了一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慨叹木棉花如燃烧一样的颜色。但是并没有更近,苏格在国外两年,这次主要是回来找人,她说她相信她爱的那个男子看到我拍的照片会再一次想起她。
段小其的故事不算新鲜,在青春年少的时候遇上一个人,彼此相爱,后来她出国深造,他说我们分手吧。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一点都不希奇,奇的是段小其竟然在两年之后回来找他——都分手了还找他做什么。
段小其说你不明白,这样说吧,如果一个和你生死相许的恋人不见了,你会不会上天入地地找她?
我镇定地说不会。这时候苏格的信就在我手里攥着,汗水将烟蓝色的字迹浸渍开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舍不得放手,是不想还是不能。
我甚至渐渐想不起苏格离开多久了。我清理信件的时候发现苏格的信已经多达几百封,因为我从来没有回过她的信,所以一直都是她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对我说,沿途的风景,偶尔听过的歌,萍水相逢的人,她说这是个匆忙的世界,每个人都匆匆地赶着自己的路,绝大多数的人之间都只有这样仓促的缘分,来不及爱,来不及恨,就过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青语:笑忘书(3)
我知道她其实是想问:许唯,你我的缘分也是这样吗?
我很想告诉她不会的,我会一直在原地等她。可是我没有她的地址,所有的话都只堵在心口,无处着落。
段小其说你应该去找她。她用一种很坚定的表情告诉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为自己爱的人,天涯海角,海角天涯。我摊摊手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段小其固执地盯住我,她说: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
我默然。
我确实是知道的,苏格的信写得那么详细,细微的风景都立在纸上,栩栩如生。她沿着我少年时候走过的路一路行来,就仿佛走在我的记忆里,我知道她应该到了敦煌,应该到了丽江,应该抵达杭州的西湖……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
苏格,你与我的这一段过往,算不算是——爱情?
我在苏格走后努力回忆我们之间发生的点滴,整个的过程就仿佛白开水一样平淡,我们从来不曾如小说中一样在星光下跳华尔兹,没有在春意盎然的时候出外踏青,没有在流星划过去的时候许愿,更没有指月盟誓此情不渝。与其说是恋人,苏格更象一个助理,她记得我几点几十分约见某一个人,记得提醒我在胃病没犯的时候及时吃药,帮我记下前任后任女友的生日和各种纪念日,一切都很好,很正常,可是她忽然走了,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可是我开始明白思念的滋味,就在心口的那个位置,在每一个特定的时分忽然就痛起来。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爱我的,可是我不知道她会离开。我设想过无数个她回来的场景,某一个清晨或者黄昏,她忽然出现在家门口,风尘仆仆,可是面上疏淡的笑容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两年以后一个叫段小其的姑娘告诉我说,如果你不去找她,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要不要去找她,这个问题让我彻夜不眠,我在半夜里醒来,孤独地坐在窗户前面,暗色的玻璃窗上印出自己的面容,我觉得那是一个陌生人的脸,眼睛,眉毛,还有我看不清楚的表情。
我取出相机,一张张拍过去,风铃在天台上琳琅脆响,可是并没有风穿过去。这时候我觉得苏格仍然在我的身边,用很哀伤的眼睛注视着我。
第二日我洗了片子给段小其看,她说每一张都写了思念两个字。
思念……这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颜色,我说好吧,我们去大理。
三
抵达大理正是傍晚时分,苍山如屏,洱海如镜,塔影,钟声,红霞似锦。段小其慨叹说:竟然是这么美的地方啊。我笑一笑不说话,这是我早年来过的一个城市。
那时候我还在念书,有一日看到窗外春光,忽然就起了游兴,摊开的地图上一眼看到大理这个名字,随便收拾几件衣物直奔火车站,刚上车就收到苏格的短信: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去大理的途中。
苏格好象并不十分意外,只问:小敏找你,怎么回答?
小敏是当时的女朋友。我大大刺刺地说: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手机静下很久,到下车的时候才收到她的另一条短信:“一路小心。”只是些极平常的话,可是我忽然想起来,都切切如斯。苏格从来不会热情如火地说我爱你,也很少过问我的行踪,每每我出发她只习惯性发短信说: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