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态。便是近了,想来也是看不清楚的。原因无他。皆因越千邑脸上戴着的面具。
世人都说他性情孤冷暴躁,阴鸷寡言。换成无论是谁,经历过从云端跌落泥里的落差,又遭受了亲情的背叛,也会性情大变。
他没有疯狂执拗到变态,没有仗着自己受过的委屈攻击他人已是不易。
做为他的未婚妻,她若是这个时候视而不见,或是有意躲避,怕是不太妥当。他要是多想了,定会以为她嫌弃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们终将会是夫妻。
宫女还是低头眼观鼻地站着。
她思忖了一会,问道:“不知姐姐们可否能告知,对面那人可是二皇子殿下”
“奴婢不敢当乡君这声姐姐,回乡君的话,正是二皇子殿下。”
李锦素有了数,慢慢起身,“既然巧遇二皇子殿下,我少不得要去请个安。还请你们随我一道,替我引见。”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宫女出列,“奴婢春雨,愿随乡君前去。”
李锦素微微一笑,跟在春雨的后面。路上问了对方一两句,得知二皇子极少进宫,便是春雨在福禧殿里当差,也只见过一两回。
绕了大半个碧池,总算是快要走到。
近了一看,才看清二皇子坐的是个能推动的木制轮椅,那身后的侍卫面色与其主子的面具一样,冰冷严肃。
“臣女李氏锦素,见过二皇子殿下。”
越千邑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因着进宫,她自是穿着乡君的诰命服。奢华的重青色,同色暗绣出来的复杂图案。不知是孔雀还是锦鸡的鸟类,飞绕在裙裾间。
头上戴着冠,织金镂雕,镶着绿宝石。
冠沉且华美,初戴上时她觉得自己脖子都快断了。诰命服也与寻常服饰不太相同,层数较多,布料沉实。
这份华丽,愣愣生将她的稚嫩压住,生出另一种庄严的美态。
二皇子不说话,她心里打着突。本朝男女大妨不是太苛刻,男女同时参加宴会诗会司空见惯。夏国更是民风开放到女子可以随意在待上抛头露面,与男人一般经商持家。
可她突然就有些后悔起来,暗自琢磨着二皇子虽然幼年就出使夏国。会不会恨屋及乌,憎恨夏国的一切,包括民风习俗
“殿下恕罪,臣女方才在亭中,远远看到殿下您,想着来给您请个安。若有打扰之处,臣女这就告退。”
礼数她尽到了,二皇子若真是还借此发作,她也是有理由申辩的。
“原来是李家三娘。”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不喜不悲的暗哑,听得李锦素心头一震。仿佛有丝说不出来的熟悉,再一思量又觉得自己听错了。
“正是臣女,今日臣女受皇后娘娘所召进宫。”
他们是未婚夫妻,这般客套,显得生分得很。然而李锦素明白,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不错,可她措词还是要万分小心。
越千邑抬了一下手,身后的侍卫便将他往过推了一些。他的腿上盖着薄薄的锦衾,看不清衾下的情形,从身形可见个子应该很高,且并不显得瘦弱,不像一个常年不良于行之人。
李锦素不知道他到底残成什么程度,是双腿还是单腿是肌肉筋骨萎缩了还是腿断了隔着深紫的衾,什么都看不到。
更看不到他脸毁的程度,金质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实,唯有一双眼及口鼻处露着,也不知是一张脸还是半张脸。
“李家三娘,我略为听说过,可是那为了沈家大公子大闹崇文书院的李三娘”
李锦素一愣,这个二皇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心道糟糕,光顾着可怜他,没有想到他再命不好也是一个男人。
只要是男人,尤其还是一个古代男人,对于未婚妻痴恋别的男人的事情肯定会耿耿于怀。何况原主对沈珽痴迷到那个地步,几乎举京皆知。
若是她强行否认,反而会适得其反。
“二皇子明鉴,臣女自幼得知家母逝前定了一门亲事,便是那沈家的大公子。早前不太懂事,总想着既是长辈们定下的亲,多相处些总是好的。万没有想到人走茶凉,沈家有心毁婚,对婚约之事闭口不提。后来臣女想明白了,已与沈家做了了断,万不会再做出有损体面的事情,更不会让殿下蒙羞。”
越千邑冷哼一声,吓得李锦素差点跪下来了。
“我听说你曾为送沈珽一方印章,在玉珍阁与原将军府上的二姑娘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原二姑娘相让,你才得了印章。隔天你就送与沈珽,谁知对方并不收,然后你便候在书院门口,日日痴缠,直至对方收下。”
孰不知,沈珽转手就将那印章丢了。
李锦素背后冒着寒气,要死了。这些荒唐事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让二皇子相信她真的对姓沈的没有意思。
情急之间,她脱口而出。
“殿下,都是误传。印章之事,臣女可以解释。那是…那是因为臣女想用印章换回生母送给他的玉佩,谁知他就是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