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旗闻言动作一滞,离得远的人,只看到他一时没有接话。
余舟和陶姜就在旁边,可以清楚看到他嘴角小幅度地抽动了一下,余舟倒还好,这种事情,如果贺云旗自己还没做出反应,他作为朋友先站出来反驳,肯定不合适。
陶姜却不同,他从小就跟贺云旗亲近,又清楚地知道这人为何要这么说自家表哥,且府试公布名次在即,这么多读书人围观的情况下,他怎么能让人如此污了自己表哥的声名。
因而折扇一收,表情瞬间变得冷漠,声音也像是夹杂了冰渣子似的,“我外家世代读书,从祖上到现在,出过的进士跟举人不甚枚举,但凡为官者,无不以清廉著称。表哥因身体的缘故,今年才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虽一举夺得县案首,仍旧离为官尚远,你却出言就是污他贪恋富贵,也不知道贪的是哪门子的富贵,又或者说贪了你家的富贵不成?”
来挑事的两人,除了身材一胖一瘦之外,穿着打扮也相差甚远,若说那胖子的打扮是怕别人看不出他家有钱,瘦子则截然相反,身上的长衫都洗得有些发白。
所以陶姜那句贪了他家的富贵一出口,旁边不少人都发出了哄笑声。
瘦子也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就捏成了拳头,脸色也变得阴郁。
不过这个神态也就是一瞬间,他很快就转变了表情,嗤笑一声道:“你以为把自家的身世说一通,再对着我贬低一番,就能掩去他贪恋富贵的事实吗?”
陶姜还想再说什么,已经回过神来的贺云旗给了他使了个眼色,以余舟他们的默契,知道这是不用帮忙了的暗示。
接着贺云旗转身认真看向那瘦子,依旧是最常见的,君子端方的模样,“这位兄台既然说我贪恋富贵,还请拿出证据比较好。”
“你夫郎不就是证据吗?”瘦子扬了扬下巴道,“你们自诩书香世家,不贪恋富贵的话,为什么要娶人家周家的哥儿。”
余舟之前就猜到了估计是跟这事有关,觉得无语的同时,甚至还有些想笑,但没想到这人居然当着大家的面直接就这么说了出来。
不过显然跟他一样觉得没问题的人并不多,旁边有书生听到后,就小声地问:“可是……那个周家?”
在得到瘦子肯定地点头后,不少人看向贺云旗的目光就有些变了,毕竟现今社会,哥儿的地位终究要比女子低一些,以贺家的门第,想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并非难事,可贺云旗却偏偏娶了个哥儿,还是在他们整个府城都是以有钱出名的周家的人。
这不得不让人生出点别的想法。
贺云旗面色却是丝毫未变,甚至还轻笑了一下,“那敢问兄台一句话,以我的身份,如果不是你口中那样贪图富贵的话,应该娶一个怎样的哥儿或者女子?”
那瘦子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一时有些愣住,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做出一副诚恳的表情道:“正常人择亲,自当以门当户对的女子为主。”
“这样吗?”贺云旗微微垂眸,“可我与我夫郎自启蒙时便在同一书院,两人从小认识,我对他的倾慕也是自那时便开始的,却要因为他家行商,而我家出仕,就必须隐藏自己的爱慕,选择其他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亲吗?”
顿了一下,他又像是自问般低声道:“且不说我跟他,这样对另一个女子公平吗?”
大炎国士子风流,读书人们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做到只跟自己倾心的人成亲,但大多人内心都是赞同别人这么做的。
因而听到贺云旗的话后,周围人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纷纷道:“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余舟察颜观色,适时接道:“当然不公平,若我有姊妹,肯定不会愿意她嫁与一个倾慕他人的人。”
有那些门第稍微不错一些的,能够跟贺云旗家称得上门当户对的,听到余舟这话,便不自觉开始想,若是自己家里的姊妹,找了这么一个夫君。
光一想象,他们就觉得火都冒到了脑门。
从而更加认定,贺云旗的选择是正确的,甚至有那口直心快的,忍不住脱口道:“我辈读书人,若是现在因为身份原因,就能放弃倾心的人,等考取功名或者是做了官,谁知道又会不会因为身份放弃其他。”
余舟更贺云旗这么一唱一和,已经把局面给扳了回来。
但都被这么挑衅了,贺云旗并不打算把局面扳回来就罢休,他不解地看着那瘦子,把刚才旁边人未言明的话问了出来,“兄台只谈身份,却不说感情,贺某实在疑惑,以你这种理论,等你考取功名后,原先糟糠时期所娶的妻子,肯定无法跟那时的你门当户对,难道你就要停妻另娶?”
飞黄腾达后停妻另娶的行为在大炎国虽未明令禁止,但却受所有人鄙夷,如果是官员的话,甚至很有可能会丢了乌纱帽。
因而那瘦子听到贺云旗这么说,立马就急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贺云旗不疾不徐,淡淡地道:“既然兄台自己都觉得不耻的事情,为何偏要贺某去做。”
瘦子这哪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被绕进去了,瞪着贺云旗半响没有说话。
贺云旗也站着不动,任他就这么看着。
旁边的那个胖子,这时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拉了拉瘦子的衣袖,小声道:“他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