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要开吃,就见到阿郑匆忙跨进门来,“郎君,有客到呢!”
这话是对宁博裕说的。
出门在外宁盛不在,而此处已是宁博裕家中,今日起他便是可自己当家做主的“郎君”了,是以阿郑并未叫他小郎君,而是直接叫他郎君。
“谁啊,在这时节到。”陆质皱着眉,这简直是打扰人家吃饭好么!
阿郑脆生生地答:“乃是沈家七郎。”
宁博裕惊讶道:“沈七郎?他怎会在此!”
“……沈七郎的外祖家,就住在隔壁呢。”
宁博容瞪大眼睛,这才是真的惊讶!
不过,这条街确实可以说是理化县的富人街,隔壁那个拥有长长灰色围墙的大宅他们来时见过,却也不曾放在心上,现在看来,那竟是沈七郎外祖家的居所。
“而且——”阿郑利落道:“那柳老爷子也来了。”
“柳老爷子?”宁博裕一下子站了起来。
宁博容疑惑道:“阿兄?”
“姓柳,他应当原就是云州柳家之人。”宁博裕轻轻道。
宁盛之师是一位举国闻名的大儒,这位大儒便出身潞洲柳氏,但宁家却与柳家几乎没有往来,因为柳平只是旁枝庶子,与本家关系并不如何,柳平家住云州翠华山,柳氏本家却在潞洲。
连崔氏也不知道沈七郎的母亲姓柳,只知道这位沈家大夫人身体一直不大好,反倒是二房的媳妇,也就是沈七的婶婶殷氏在管家。
宁博裕已经亲自出去迎了,不管怎么说,冲着柳这个姓氏,他也要表示出足够的尊重,虽柳平临终将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宁盛这个弟子,但这没落的柳氏还剩下的族人,若宁盛知道了,必然也是不会慢待的。
“真是叨扰了。”沈七明显有些尴尬的模样,他身旁那个须发皆白衣着朴素的老人却是自在多了,“有近邻到,又是七郎故人,自当来拜访一番。”
……说句实话,这样说都不说一声上门,压根儿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情好么!
所以宁博容才这般惊奇。
不过,好歹这老人上门,还带着包得相当齐整的乔迁之礼,没算太过火,但明显沈七一副羞愧模样,对这老人如此大喇喇的行为感到十分尴尬。
人既来了,宁博裕也不好赶人家出门去,长者为尊,且柳家也算是与他宁家有旧,是以只能好好待客。
“唉,人老了就是不行,这只走了几步路,便已饿了。”柳老爷子感叹道。
宁博容:“……”
好吧,她这回可是看出来这老头儿怎么刚好在人家吃饭的时候上门了,本意根本就是蹭饭好么!
“阿青,再去盛两碗粥来。”幸好宁博容想着做也是做,不如多做一点,回头哪怕是给阿青她们吃也好。
……估计没他们这样的邻居了,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一张饭桌上吃饭。
本来沈七还特别不好意思,低着头头也不敢抬,但刚吃了两口,本以为会食不知味,一尝却是忍不住连眉宇都舒展开了,略惊奇地抬头看向淡定的宁博容。
这粥,味道怎会是如此——
这年头做粥,从未在粥里加过什么,此等花式粥,不管是沈七郎还是柳老爷子,都是第一次见。
且宁博容让做的粥里还加了一点点小麦做的淀粉,粥炖得鲜香酥烂不说,鱼乃是最新鲜的鱼,香菇更是她亲手带着阿青阿郑晒出来的,每一个都是上品,且加一点点油,一点点糖,这都是在书院里做过多次才有的火候分量。
柳老爷子贸然上门虽然十分失礼,但是吃东西的时候礼仪却很上佳,很有名门风范,所谓的名门风范,大概就是——
吃得飞快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们才吃了几口,他那一大碗粥就已经见了底。
沈七立刻感到更羞愧了。
回头这一大桌子吃食,几乎有一半都进了柳老爷子的肚子,连宁博裕和陆质都是目瞪口呆。
外头的大雨还在哗哗下,柳老爷子吃完就被仆从扶出去溜圈消食了,沈七才深深朝着宁博裕行了一礼,“宁表兄,真是对不住,我外祖实在是——”他说着,却叹了口气。
宁博裕赶紧道:“不妨的,只一道吃顿饭罢了。”
陆质却关心道:“七郎你怎生没去京城呢,国子监也应开学了呀。”
沈七摇摇头,低声道;“祖父怕是近日便要不成了……”
这回宁博容也惊奇了,那老爷子,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啊!
“所以,我只是来陪他最后一段日子,家父请了医中圣手来给祖父看过病,却是不成了,不过这一月余的时光罢了。”说着说着,沈七的眼圈就渐渐红了,“是以,哪怕他如今行事越来越荒唐,也只能纵着他,总要让他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开开心心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