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皆知,大秦帝国的精华在于关中、河北与蜀中三地,上述三个区域分别有着郑国渠、都江堰,以及在秦二世扶苏在位末期开始兴建,直至五世皇帝登基之后才宣告竣工的河北广阳渠。
这三大区域不仅是整个帝国水浇地最集中的农业区,同时也是人口和物产最为丰饶的地方,民间俗称为旱涝保收的“天府之国”。
关中、巴蜀和河北,三地郡县总数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一,而且商业都市也大多在这几个地方。
咸阳、洛阳、安邑、长子、巨鹿、邯郸、晋阳、成都、江州,这些城市都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大都会。然而,胡骑大举攻侵,除了远在西南的蜀地由于崇山峻岭阻隔得以幸免于难,关中与河北诸郡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河北一带的受害状况尤为严重。南下的胡骑一度攻入到邯郸内城,河水以北被焚毁的乡村多得难以数计。
阡陌相连鸡犬相闻的富庶繁华之地,历经战火浩劫,尽数化为了残垣断壁,昔日的安乐家园变成了随处可见的萧疏鬼域。
无论是从物质损失,还是人口方面的高昂代价来看,河北地区在百年之内都无望恢复旧观了。
真正糟糕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肉眼看得见的损害,为了凑齐与胡人和议所需的金银绢帛和粮草,大秦帝国搬空了多年积累下来的家底,咸阳空荡荡的国库里怕是连耗子都能饿死了。
俗话说得好,堤外损失堤内补。大秦朝廷的钱粮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最后还不是从老百姓饭碗里抠出来的吗?
官老爷们顺着这个习惯性思路,循例下达了向全国各郡县摊派物资的征集额度。只是朝堂上的大佬们似乎忘却了地方民生凋敝的现实,摊派份额照比胡骑南下之前分毫不减。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胡骑南下打破了地方官们安心本职工作,兢兢业业捞钱的人生规划。许多人感到仕途变得晦暗不明,未来难以预料祸福,于是他们暗下决心趁着自己还在位,赶紧借机捞上一票养老钱。
抱定了如此不堪的阴暗念头,地方官府又顺理成章地在这个数额本就高得令人咋舌的摊派数字上,轻描淡写地加征了一笔。
不堪忍受如此盘剥重压,早前便已是盗匪横行无忌的大秦帝国,积蓄已久的民怨集中爆发,从南到北竟然一下子冒出了百多股大大小小的“义军”。
这些“义军”不同于早前那些只为生计无着而落草,全无政治抱负的土匪,他们是真正的造反派,口口声声要效法汤武变革天命。于是乎,在很多人看来,千年不灭的大秦帝国在天灾人祸之下,颤巍巍地走到了悬崖边缘。只不过永远不要小看当权者眷恋权力的决心,为了不被扫出历史舞台,真格到了紧要关头,任何残酷的铁血手段都是可行的。
镇压!血腥镇压!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残暴镇压掀起的血雨腥风,弥漫在整个大秦帝国的上空,犹如一头嗜血的巨兽正在进餐。
平心而论,身处王朝末世的秦军还没退化到清末八旗子弟那种腐朽得连根子都烂掉,完全不堪一战的地步。虽说他们在前面与胡人的战争中表现不怎么样,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缺乏战争准备,以及那些除了有个好爹之外,其他方面都很蹩脚的将领们骑在头上瞎指挥。如今要这些虎狼之师对付一群刚放下锄把子,又操起竹枪木棍的泥腿子,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一桩。
前后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光景,这场在大秦帝国疆域内,南北各地相继掀起,声势史无前例的造反狂潮便从星火燎原之势,急转直下成了死灰一片。
饶是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麻烦,有心人依旧能够感觉到,大秦帝国的统治基础真的动摇了,那种至高皇权神圣不可侵犯的光环也褪色了。可想而知,今后再出现什么风吹草动,再度死灰复燃的“义军”迟早会终结了这个老大帝国的性命。
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在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之中,唯一的好处就是绝不缺乏阴魂厉鬼。为何野径旁的荒草生得格外茂盛?那是因为嶙峋白骨在下边滋养着草木生长。
“哈哈,军魂真是不少哇!不枉我专程跑来上郡一趟。”
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林旭一边收取阴魂,他的心情确实不错。这一次,林旭的化身照旧装扮成了一名江湖游医,身背药箱,左手持着白布幡,右手摇晃着铃铛,在难民拥挤的道路上前行。
在林旭身后不远处,路边的一座草棚中陡然传来一声断喝,说道:
“呔,前面的那游医站住,你可是大夫?”
闻声,林旭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奈何四周都是人,这当口即使想跑都跑不快,他只得转回身。
很快,讲话之人出现在林旭的勉强,一群凶神恶煞的秦军士卒恶狠狠地等着他,好像随时要拔刀砍人。为首的这个家伙身高少说有一米九,面色黝黑如铁,外带一脸的横丝肉,叫人一看就觉得这家伙很不好惹。
林旭赔上一副笑脸,摆出了老江湖的油滑腔调,跟这位黑大汉点头哈腰地说道:
“各位军爷,小的是跑江湖的,医道不精也看不了什么大病,平时卖点狗皮膏药什么的,混口饭吃。”
岂料,对面的军兵听了这话忽然翻了脸,厉声呵斥说道:
“你医术咋样,老子管不着。白少上造有令,凡是上郡辖区内所有医师全部招入军中。小子,你可是不愿为朝廷效力吗?”
虽说大秦帝国的二十等军爵制度有所废弛,类似少上造这样的高位,寻常官吏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爵位。那位戍守上郡的太守白正宗,由于率军抵御铁勒人南侵立下了大功一件,在不久前才被加封了爵位。
林旭一听对方的语气中隐含着威胁意味,为了不破坏搜集军魂的计划,他只得委曲求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