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告状,连哭都不敢,只会躲着那些欺负她的人走。
柔绡刚到了贞儿身边,贞儿还是挺喜欢她的。
她是新来的,柔萍、柔筝都是看惯的了。贞儿贪新鲜,总爱跟她说话,想让她陪她玩,有事也喜欢喊她。谁知柔绡一直低着头,问一句话半天不答,连笑都不会笑。
贞儿像张宪薇,喜欢聪明的、会说会笑的伶俐人。这样的柔绡,贞儿当然不喜欢。
李家还是有乱七八糟的人的,虽然是贞儿身边的丫头,可她是新来的,张宪薇又不见得多看重她,她自己受了欺负都不会说,所以慢慢的,她的东西总是不见,或者少点什么。有时在外面的院子里,随便哪个人都会叫她去干活,跑腿。
贞儿的身边就这么三个人,她又刚得了柔绡,正是新鲜的时候,就是不喜欢,不见了也要问一问。
她的年纪虽然小,却是被张宪薇宠惯的,别的不说,脾气已经养大了。在她的心里,这屋里的东西连丫头都是她的,既然是她的,当然就都归她。
别的丫头都在,柔绡为什么总不在?
不是说她就缺柔绡陪她玩,但是小孩子护东西,就是她讨厌的,也要霸在身边,让她送给别人也要噘一阵子的嘴。柔绡慢慢从‘不喜欢’变成了‘讨厌’。她讨厌柔绡就用小孩子的办法欺负她,一见她过来就扭脸,故意只让别的丫头抱她,看见柔绡碰她的东西了就不高兴,要么就找张宪薇告状。
这些张宪薇都由着她,但是不肯把柔绡送走,再给她换个新的、好玩的丫头。这个丫头是她给贞儿挑的,用来磨贞儿的心性。有这么一个人在她身边,她就会知道有时候受了委屈自己不嚷出来,自己不想办法是不会有人过来帮她的。
一直下去,越是这样,越是招人讨厌。
正月末,外面的雪积了二尺厚。官府在府衙外设了粥棚,让乞丐、贫苦人家的孩子能吃饱饭,不至于寒冬再冻死人。张宪薇问了李显后,送过去二百斤大米。
她记得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雪格外厚,不但城里冻死了人,城郊乡下还压塌了民居,有一个村子的几十口人都饿死了,燕城的县令第二年就给调走了,换了个新来的姓付的。
外面不好,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李克新抬回家的小妾的肚皮争气,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信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可赵氏知道以后又跑到张宪薇这里哭,哭完了还要去照顾小妾的身体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朱锦儿特地把她叫去嘱咐,这个孩子绝不能有事!
赵氏心里当然憋了一肚子的火。
不说朱锦儿不是她正经婆婆,就真是正经婆婆,难道一个小妾的肚子就能贵重成这样?她背地里骂朱锦儿的话都让良缘后来学给张宪薇听了。
“‘她自己是小妾上来的!又生了个争气的儿子!结果是个小妾都成宝了?呸!!’。”
张宪薇叹气,让良缘不要管。这个孩子她记得,没有平安生下来。李显的两个儿子都是赵氏生的。
赵氏刚进门时也是个温柔和顺的小女子,可慢慢的就变了。张宪薇记得,赵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脸上就像挂了一层皮,不管是笑还是说话都不像真的。她当年就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儿媳妇,觉得她心内藏奸。
现在想想,当好人没好报,由不得不当坏人。
她现在可是一步步看着赵氏变的。没人疼她,没人管她。丈夫又不信她,不变难道等死吗?
当时,她还想李显对她还是不错的,至于比起李克对赵氏,他对她还是可以的。李克对赵氏除了要求还是要求,却一直觉得她不好。看不起朱锦儿,也看不起他。他对小妾倒是都不错,可惜赵氏看到了李家上一代的事,绝对不会让它在自己身上重演。
张宪薇当时也看透了这对小夫妻,心里报怨过李克,他只觉得小妾亲近,小妾受委屈,赵氏是赵家嫡出的女儿,所以看不起他和朱锦儿。可当时要是张宪薇真给他挑了个庶出的姑娘当正妻,也不见得他就会感激张宪薇为他着想,反而更添怨恨。
瞧瞧,左右都是错,又还不能不做。张宪薇只能守住本心,她问心无愧了,别人怎么想她就管不着了。
她那个时候也心疼过李克,觉得这个孩子是被误了。如果小时候好好教他,他能跟她亲近些,也不至于现在夫妻两个过得离心离德。
现在她觉得,这都是李显的错。他把他的儿子教坏了。
真是活脱脱的现世报。
往年过完十五就要准备李显的生日了,李显的爹娘都去世了,家里他是头一个大的,他的生日是一定要大办的。张宪薇明知这个生日过不成,却还是从账上提了二百两银子,摆出一副大办特办的样子来,回头就把这笔银子收到她的小金库里了。
良缘不明白她为什么明明置办了各色请柬,又准备了给李家世交的礼物,准备一家家亲自送过去,到时好来喝杯水酒;而府里的下人也都准备起来了,给下人、主人做的新衣服连布料都扯好了——却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除了请柬是亲手抄写的以外,别的都停下不动了。
张宪薇每天当着李显的面亲手抄写请柬,把他送到朱锦儿那里去,她自己屋里的灯日日过了三更才熄。李显感激,让她不要太劳累了。
张宪薇打着哈欠满面疲惫的微笑:“老爷的生日,我就是再辛苦也甘愿。”说完继续把他推到朱锦儿的屋里去。然后她扭头就去了贞儿的屋子,她的屋里的灯照旧点着,灯油加到一半,三更后没油了,灯自然就灭了。
将将要到寿宴的前一天,渑城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