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应该’的事那么多,可谁又真的事事都按照‘应该’去做呢?
今天她看到李克被他的出身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曹家二奶奶敢对他压价,如果还是李显送去,那曹家还敢这样做吗?还敢让李家把粮食送到曹家新嫁来的二奶奶的粮店去吗?
他讲不下来价,还是因为他的出身不够,没人看得起他。
曹家这边从他手里接了银子,那边想起来的却还是李单。要见的,也还是李单。虽然这里头也有李单是个童生的缘故,可能下一次下场就会挣个功名回来,但是对李克来说,他一定不会看到这个。
这个孩子的心已经长歪了……一句‘大堂哥’就能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是日后需要他低头的事多着呢,以后怎么办呢?朱锦儿又有多少首饰可以当?
张宪薇的心里既痛快又难过。
这一切都是李显的错!他给了李克身份,可这个身份只能关起门来用,出了门就没有人认了。当年李家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不管好歹,别人给李克面子,就是给李家面子。可现在李单被她留下来了,李克再努力也改不了出身。
再说,李克的天资有限。
直到睡觉时,张宪薇的心里都是李克、李显、李单、李南,这些李家的男子们操纵着很多人的命运。然后她想到了贞儿,她的女儿,跟她一样只能依附在李家的男人身上,以后也会依附别的姓氏的男人过完她的一生。
她暗暗咬紧牙关。李克的一生应该由他的父母背负,不管有那样的父母是幸还是不幸,那都是他应该承担的。
而贞儿只有她。为了她和贞儿,她也不能轻易放过李克。
……就算要利用他去打击李显。
她揪紧了心,轻轻打着寒战。躺在她旁边的李显被惊醒了,连忙伸手摸她的额头,再给她累累的掖被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宪薇?薇薇?你是不是病了?”
他把她抱到怀里,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难受吗?想不想喝水?”
“薇薇?”
李显下床给她倒水,又拧来手巾替她擦掉冷汗,一夜之间起来看她几回,早上醒来后也交待良缘记得今天请个大夫回来替她看看。
等他走了,张宪薇才睁开眼睛。良缘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回来看她起来了就把她按下去:“太太别起来了,昨天晚上着凉了?还是最近累着了?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我没事。”张宪薇推开她的手,坐到梳妆台前。妆镜内映出她的脸,苍白无色。
“……给单儿准备的礼物准备好了吗?”她问。
“准备好了。”良缘拿过来给她看。
“给单儿送过去,还有最近新做的衣服也给他送过去。”张宪薇对良缘说,“你去替他收拾。”
良缘去了,她坐在屋里,想像着李克跟在李单身后去曹家的情形。
……李克一定会很不习惯吧?不知道曹大人是请他们两个一起进去说话,还是只叫李单一个人进去呢?应该是只叫李单进去。他明年就要下场了,曹大人做为前辈,是要提点他两句的。若是李单能考中,他也可以沾一个提携后进的好名声,就算不中,他爱护一个读书的年轻人也是好事。
李克只能留在外面。
经过今天,燕城的人都会知道李家的李克不值一提。
第 19 章
一个上午,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单是赵氏就遣人来了好几趟。如果她正管着家,太太病了,自然要在床前亲侍汤药。
张宪薇却不要她过来,“跟你们奶奶说,我这里有人侍候,那些端汤端药的小事也不是她做的。只要她把家管好了,把老爷、少爷们给侍候好了,别的也没什么了。”
那个丫头去了,中午时赵氏还是来了,说是亲自下厨熬了粥,做了小菜。
张宪薇半倚在床头,本来没病,现在却觉得病一病也不是坏事。赵氏把粥、菜都放到小几上,端到她的床前。“娘,多少吃一些,身上才有劲。想是最近秋老虎弄得人太燥热了,这绿豆百合粥熬了一上午,现在喝着正好。”
她既然这样说,张宪薇就给她一个面子,就着小菜痛快的喝了两小碗粥。赵氏笑眯了眼,松了口气说:“太太吃得香就行,这身上很快就好了。”
朱锦儿病了几年,要是张宪薇也跟着病了,赵氏就该去上吊了。她管着家,长辈却一个接一个的病了,怎么说都要担上一份责任的。赵氏本来也小心谨慎,对着朱锦儿和张宪薇,轻了谁、重了谁都是她的错,就是一边齐也不好。
看她的神色,嫁进来不过四年,看着却像老了十岁。眉目间少女的无忧无虑都不见了,只剩下为人妇、为人媳的沉重和不安。
张宪薇的心里想到李克,虽然能对他狠得下心,可想起也是亲眼看着他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长到这么大,小时候她也亲手给他做过几件衣服,也被老太太教着喊她‘太太’,那童声童语犹在耳际……
“你也要保重自己……”她握着赵氏的手叹气,“我知道家里的事情多,你又年轻,就是一时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也别太逼着自己了。人都是慢慢才能把事情做好的。”
她感同身受,把对李克的不忍加到赵氏身上,几句话就说得赵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