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斯隆说道,“你和我以前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咱们不会意见一致的。你所说的‘诋毁一切’,在我们新闻界是正当的质询,公众有权利知情。这已经成为新闻报道的一项功能,就是挑战政治家和官僚,质疑我们被告知的一切——包括好的事情。事实上,政府会撒谎和欺骗,无论是民主党、共和党、自由主义者、社会主义者还是保守主义者,一旦执政,都是如此。”
“我们确实在挖掘新闻的时候会很尖锐,我承认偶尔会有些过火。但正因为我们这么做,才使得许多谎言和掩饰被曝光,如果放在过去,那些执政者会就此逃避惩罚。正是由于电视界倡导了尖锐的新闻报道,才使我们的社会一点点变好,变清明,国家运行的机制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至于总统,爸爸,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些人显得卑微的话——大部分都会,那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的确,我们有时会推动这个过程,这是因为我们是怀疑论者,甚至是愤世嫉俗者,经常不相信总统给的所谓‘安慰糖浆’。也正是上层的欺诈,所有的上层阶级,让我们不得不这样工作。”
“我希望总统在某种程度上是属于全民的,而不是某一党派。”尼基说。他若有所思地接着说:“如果国父们让华盛顿做国王,而让富兰克林或者杰斐逊做总统难道不更好吗?那样,华盛顿的子孙们就会成为国王和女王,那么我们就会有一个国家元首让我们自豪,还有一个总统接受责备,就像英国首相一样。”
“我们国家巨大的损失,尼基,”他的父亲说道,“就是你没能在制宪会议上提出这个观点。就算华盛顿的孩子是领养的,那也要比之后发生的事情更加明智。”
大家都笑了起来,接着安格斯严肃地说:“战时的报道——尼基,对你来说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与现在的大不相同。我们感觉那些写报道的人和电台播音的人总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现在已不再是这样了。”
“只是在不同时代发生的不同战争而已,”克劳福德说道,“就像采集新闻的方式发生了变化,新闻的概念也改变了。许多人已不再依赖‘我的国家是对还是错’。”
安格斯抱怨道:“我没想到我的孩子会这样说。”
斯隆耸耸肩:“好吧,你现在听到了。新闻界那些致力于真理的人想要确定我们的国家是对的,而不是被执政者蒙骗。我们所做的在你看来,就只有问一些尖锐深入的问题。”
“难道你不认为你们对于‘二战’的提问很尖锐吗?”
“那还不够。”斯隆回答。他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深入下去,在做出肯定的决定后,他接着说:“那时你参加过对施韦因富特的B–17轰炸机首次空袭行动吧?”
“是的。”安格斯接着对尼古拉斯说,“那是在德国中部,尼基。那时,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克劳福德无情地继续:“你曾经跟我说空袭施韦因富特的目的是摧毁滚珠轴承工厂,那些执行轰炸任务的人认为缺少了滚珠轴承,德国就会停止战争。”
安格斯慢慢点点头,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他们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那么,你也知道,战后人们发现那次行动根本没起作用。尽管在那次空袭和其他行动中,美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德国从来不缺滚珠轴承。从政策到计划都错了。好吧,我不是说那时的新闻界能够阻止这种可怕的浪费。但是,现在会有质疑的声音——不是在事后,而是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中,所以质询和公众知晓就是一种约束,能够减少生命的损失。”
听着儿子说话,老安格斯脸上的皱纹由于回忆和痛苦更加深了。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很沮丧,陷入深深的回忆中,仿佛一下子更老了。他声音颤抖着说:“在施韦因富特,我们损失了50架B–17轰炸机。每架飞机上有10个人。只那一天就牺牲了500名飞行员。1943年10月的同一周,我们又损失了88架B–17,接近900人牺牲。”他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低语。“我也参与了那几次空袭。最糟糕的事就是在晚上,周围都是空床位——都是那些没能回来的人的床位。从那一周到之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半夜醒来,看看周围,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回来了,而那么多人却没回来?”
气氛变得很感人,让斯隆后悔自己说了那些话,真不应该和自己的父亲争个高低。他说:“对不起,爸爸。我不知道自己揭开了你的旧伤疤。”
他的父亲好像没有听到,继续说道:“他们都是好人。很多好人。很多都是我的朋友。”
斯隆摇摇头:“别再说这个了。我说过了,对不起。”
“爷爷,”一直在认真听的尼基说道,“你打仗的时候,执行任务的时候,害怕过吗?”
“天呐,尼基!害怕?我简直被吓坏了。高射炮在周围爆炸,炸出来的锋利铁片能把人切碎……成群的德国战斗机扑过来,枪炮声不断,你总觉得他们都在瞄准你一个人……看到其他B–17起火或者急盘旋下降,你就知道飞行员再也不能用降落伞逃生了……那是在27000英尺的高空,空气寒冷而稀薄,一旦你害怕得出汗,就会结冰,就算有氧气你也很难呼吸……我的心常常提在嗓子眼儿,有时甚至还有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