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絮也曾说过“失心疯”三个字。
半年前,怀孕三个月的朱紫仪一场噩梦惊醒,小产了。之后,她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哭着闹着要离开凤藻宫,还骇人听闻地说宫里有鬼面人,春兰便是鬼面人啃噬得骨肉不剩……
不过,她这疯癫模样只有在冷缺心面前才彻底爆发,冷缺心不在时,她只是呆呆不说话,有时候目光一定,她瞳孔放大即将崩溃时,她便即刻躲起来不让宫女太监们瞧见。
或许那是她刻在骨血里的皇后之尊的下意识反应,但这举动却令冷缺心不敢离开她半步,那时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女人,自然怕她有半分闪失。一两日君王不上朝倒也罢了,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就在群臣忧心重重而太医束手无策时,梅若絮却症断出病情,说此病为失心疯,是因娘娘小产伤心过度以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恰如没有心一样,故名失心疯。
她有理有据,指出朱紫仪之所以做噩梦,是因白日里去北三所找奶娘唠嗑,冷不丁从树丛中窜出一个萨满师,一时受惊丢了魂所致。虽然失心疯溯源是受惊,但直接原因却是伤心。
“朗朗乾坤,威威帝王之家何来鬼面人?荒诞至极!”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更是义正词严满脸笃定,彼时她只是一介更衣,皇后却视同姐妹,她感恩常伺皇后左右与皇后形影不离,她如此说冷缺心倒也不怀疑。
后来朱紫仪在梅若絮精心照顾和医治下,病症痊愈,再未提起鬼面人,自此冷缺心对梅若絮深信不疑,满朝大臣对她更是心服。
可梅若絮心中明白,“失心疯”三字是她一时情急胡诌而已,这世上根本没有失心疯。现在,冷侵晴有鼻子有眼说有人得“失心疯”,显然冲她而来。
就在梅若絮后悔得几乎咬掉自己舌头时,只听冷侵晴清清嗓子朗声说道,“失心疯病毒不能通过口鼻呼吸进入人体内,唯有通过血液才行,通俗地说,失心疯病毒只能经伤口侵入人体,儿臣验证过,且小桂子小静子之前确实被失心疯病人咬过,不,确切地说,咬他的是已变异的失心疯病人……”
“公主不要总是病毒变异提个没完,无凭无据的,说破天了本宫也是不信!谁人不知公主一张巧嘴,死的能说成活的!不过,说到底此乃潋晴宫家事,本宫原不该多嘴,大王,”梅若絮趴在软榻上娇声说道,“大王,熬夜伤身,改日再与公主闲话,咱们回宫歇息可好!”
“梅妃说的极是,小桂子小静子感染失心疯乃潋晴宫家事,父王龙体要紧,永昌不该打扰父王安寝。请父王回宫!“
不过是两个小太监染上不知名杂症,两个同样自负的女人借机在君王面前卖露攀比,谁更才高一斗罢了,有什么好看?
冷缺心起身回宫,孰料前脚迈出静安堂后脚石飞虎那低语声便直往耳孔里钻,“……公主当真慧眼先知!那夜月圆,小桂子小静子果然变作鬼面人,他们……”
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有功夫在身,冷缺心只怕已倒下,见他忽地面色煞白,吓得大太监五德全急扶他重回堂内坐下。
“永昌,莫要藏头露尾,有话直说!”
见冷缺心单刀直入,满脸凌厉之色,冷侵晴急忙跪下请罪,“儿臣有罪,儿臣不该瞒着父王,请父王息怒!说来话长,请听儿臣慢慢道来。半月前,儿臣遭遇一桩怪事险些命丧黄泉,”
“嗯?起来说吧!”
“谢父王!”偷眼瞧冷缺心眉头稍稍平和些,冷侵晴再次叩首,“儿臣惹父王头疼,儿臣惶恐愧疚,儿臣为父王沏壶茶,可好?上好的天山碧螺春,据说可缓解头疼!”
见冷缺心微微点头,冷侵晴这才起身,一边净手沏茶一边软语说道:“父王那日允了儿臣心愿,次日飞虎却未进宫谢恩,可知为何?”
她陡然停下,眉头掀起放下放下又掀起似乎斟酌再三,冷缺心叹口气,终于面上给了三分春风,“不必润色,捡要紧处先说来,父王不怪罪!”
“谢父王!”她这才如释重负,“至今回想仍是毛骨悚然呢!那夜儿臣想着明日要早起带飞虎进宫谢恩便早早睡下,一觉睡醒尚是子时,儿臣禁不住看看天色如何,一回头却见两个青面獠牙,状如僵尸的鬼……状如僵尸的,人扑过来,儿臣急急闪过,仓促中回了一掌,但那鬼面……但那,怪人,中掌却毫发无损,只是一味张牙舞爪扑向儿臣,飞虎及两三个内廷侍卫太监听见动静一涌而进,可那,那怪人力大无穷不惧刀枪,竟不躲不避只管捞人吃,小桂子小静子便是被它咬伤……”
因要避讳“鬼面人”三个字,冷侵晴说得颇为辛苦,但冷缺心却意外没有发怒,显然惊讶盖过了生气。
“竟有此事?”他惊得手中茶杯咣当掉地,心突突地跳,“为何不早告诉父王?
“儿臣瞧那怪人确乎是废后朱紫仪曾提过鬼面人,事关重大,若无确凿证据,儿臣不敢惊动父王!不过,”冷侵晴偷看冷缺心,小心翼翼说道。
“……”
果然冷缺心脸色忽地铁青,以手扶额,一言不发……
“大王,鬼面人!鬼面人!”朱紫仪惊惶的叫声,瑟瑟发抖的身子,慌乱空洞的眼神忽地撞入冷缺心脑中。
“永昌,你好大,胆子……”
一旁梅若絮大喝一声欲问责冷侵晴,被冷缺心一个眼神禁住,他摆摆手,“不过如何?”
“不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儿臣斗胆进言,父王,当日废后朱紫仪是否遭遇鬼面人尚不能断定,但鬼面人的的确确存在,此事关乎王宫安危,请父王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