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定定地看着紫薇。
紫薇躺在床上,已经梳洗过了,换上干净的衣裳。太医也诊治过了,所有的伤口,都在令妃的照顾之下,细心地擦了药。内服的药,也立刻去熬了。可是,紫薇一直昏迷不醒,药熬好又冷了,大家试了又试,根本没有办法把药喂进去。太医说是“新伤旧创,内外夹攻”,才会让她这样软弱。乾隆看着昏迷的紫薇,心里的后悔和自责,就像浪潮般汹汹涌涌而来,把他一次又一次地淹没。坐在床边,他紧紧地盯着她。这是第二次,他等待她苏醒,上次是她为救他而受伤,这次,却是他把她弄成这样!他的心,随着她的呻吟而抽痛。脑子里,一再响着她那句话:
“皇上,您的心那么高高在上,习惯了众星捧月,竟不习惯人间最平凡的亲情了吗?”
是啊,自己那么高高在上,一个“生气”,就可以给人冠上“欺君大罪”,关进大牢!如果自己不是皇上,紫薇怎会弄成这样?现在,他不是皇上了,他不再高高在上,他只是一个焦急的父亲了。
紫薇不醒,整个漱芳斋都好紧张。小燕子和金琐,也都上过药,吃过药了,大难不死,还能回到漱芳斋,劫狱之后,还能保住脑袋,本来应该个个欣喜如狂。可是,看到紫薇昏昏沉沉,她们两个谁也笑不出来。天灵灵,地灵灵,保佑紫薇吧!
尔康、尔泰和永琪,都在外间大厅里等着,人人神情憔悴,忧心如焚。紫薇不醒,大家的心都揪着。尔康在室内不停地走来走去,每走到窗前,就用额头去碰着窗棂,碰得窗棂砰砰直响。天灵灵,地灵灵,保佑紫薇吧!
是的,天也灵灵,地也灵灵,紫薇终于悠悠醒转了。
紫薇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立刻接触到乾隆那焦急的、心痛的眼神。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慌忙坐起,惊喊了一声:
“皇上!”
令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一面伸手按住紫薇,一面欢喜地喊:
“醒了!醒了!太医,是不是醒过来就不碍事了?”
“你醒了吗?真的醒了吗?”小燕子扑了过来,抓住她摇着,又哭又笑,“你不要常常这样吓我好不好?为什么这么娇弱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挨打,我们两个都没事,怎么你动不动就昏倒?”
“别摇她,别摇她……”太医喊着,一面急急地给紫薇诊脉,“皇上,紫薇姑娘没有大碍了!赶快吃药要紧!快把药热了拿来!”
“是!”好多声音同时回答,脚步杂沓,奔出奔进。
小燕子听太医说没事了,就放开紫薇,飞跑到外面大厅里去报佳音:
“她醒了!她醒了!太医说没有大碍了!”
尔康正走到窗子旁边,听到这话,大大地透出一口气,一声“谢天谢地”脱口而出,精神骤然放松,身子一软,脑袋又砰地在窗棂上一撞。
小燕子奔回卧房。
一屋子的人忙忙乱乱,跑出跑进。乾隆只是定定地看着紫薇,半晌,才哑声说:
“可怜的孩子,你又受苦了!”
紫薇好震动,凝视着乾隆,屏住呼吸,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皇上,还是一个爹,还是两样都是。
金琐急急捧着药碗过来:
“小姐!药来了!赶快趁热喝下去!”
令妃把紫薇扶着坐起来,金琐就端碗要喂。令妃说:
“我来喂吧,小燕子、金琐,你们身上都是伤,也该去躺着休息!”
“我知道我知道,等紫薇吃了药,我们再休息!”小燕子急急地说。
“我哪里有那么衰弱?我自己下床来吃!”紫薇完全清醒了,急忙说。对于自己这么娇弱,动不动就晕倒,也歉然极了。
“每次都弄成这样,害大家担心,真是对不起!”
乾隆见她弄得这么狼狈,还要忙着向大家道歉,心里又猛地一抽,说不出有多么痛,一伸手,他从金琐手中,接过药碗,凝视着紫薇,说:
“不要嘴硬了,太医说,你旧伤还没好,现在又加新伤,如果不好好调理,会留下病根来的!”就回头看小燕子和金琐,“你们该吃药的去吃药,该休息的去休息!一个个都是满脸病容,满身的伤!这儿,让我来!”
乾隆就端着药碗,吹冷了药,用汤匙喂到紫薇唇边。
紫薇不相信地看着乾隆,像是做梦一样,眼里常常有的那种“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的神情,现在化为一片至深的感动。她扶着乾隆的手,轻轻饮了一口,然后,再饮了一口,眼泪就落下来了。她抬起头,含泪看乾隆:
“皇上!你知道吗?当小燕子第一次冒险出官,告诉我,她被误认为格格的经过。她说,皇上亲手喂她喝水吃药,她当时就‘昏掉’了,再也无法抗拒格格的身份了!我听了,好羡慕,哭着说,如果有一天,皇上会亲手喂我吃药,我死也甘愿了。没想到,我真的等到了这一天!我也快‘昏掉’了!”
乾隆心里一热,眼眶潮湿了,一面喂着药,一面说:
“不许再‘昏掉’了,每次都吓得我心惊胆战!”
紫薇就诚心诚意地应着:
“是!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敢了!”
大家看着乾隆喂紫薇吃药,人人都震动极了,感动极了。令妃、小燕子、金琐的眼里,都含着泪。明月、彩霞、腊梅、冬雪……都感动得稀里哗啦。
紫薇就痴痴地仰望着乾隆,一口一口地把药吃了。
门口,尔康、尔泰和永琪都忍不住伸头张望,看到这一幕,大家激动地互视。尔康笑了,眼里一片模糊。紫薇啊,这一天,你是用生命换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