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教会来接人的马车后,索伦看见纪评手里抱着的书,笑着询问道:“纪评先生,您是来图书馆还书的吗?”
他道:“图书馆烧的突然,早上好几个打算来还书的,可惜记录册也烧的一干二净,谁也没办法登记,只能默认不用还了。”
他说着,无奈的耸了耸肩:“唯一的好消息是,之前投资图书馆的商人是位友善慷慨的先生,他表示会继续无偿捐赠以重建图书馆。根据这位先生目前追加的数字来看,重建后的图书馆大概会比之前的漂亮很多,就是需要时间来建设。”
“也许书籍的门类也会更多,”索伦想了想,“毕竟除了那位先生以外,政务院和教会也会拨款。虽然占地面积不可能再扩大,但内部陈设和书籍上还是能下点功夫的。”
“这听起来真是个好消息,那也真是位慷慨大方的绅士,希望图书馆能越来越好。”纪评赞扬了一句后,终于问道,“图书馆是怎么烧的?”
他唯一能想到的火源只有蜡烛,可像蜡烛这样珍贵的东西,谁不小心翼翼捧着?哪怕困了头一磕直接磕青肿,也不会把蜡烛打翻掉。
“不知道,”索伦微顿,答的有些忐忑,道,“教会发现的时候已经成大火绵延之势了,费了力气也挽救不了,最后只能尽量避免火势扩大。”
他相当清楚纪评先生经常去图书馆,很担心对方会因此觉得不快,尽管问题本身并不在教会上,但若不是教会看管不力,也不会出事。
或者说,若是教会能再有能耐一点及时保住图书馆,至少也不会沦落到一地狼籍的地步。
若非这句问话听起来并不像问责,他只怕会更忐忑。
他顿了顿,略一犹豫,尝试祸水东引:“应该是夜里起的火,当时图书馆已经闭馆,所以里面只有一个人,听说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那天晚上加班清点书册,走的迟了些。”
图书馆工作人员有很多,负责记录借还书的,负责清点书存量的,还有修补破损书籍的……其实并不止莱尔一个。
但纪评无端就觉得……是莱尔。
图书馆本来就经常加班,他也不止一次听莱尔抱怨过,那时对方无甚精神地坐着,还戏称早晚有一天要把图书馆烧了。
结果现在图书馆真的烧了。
索伦道:“听说叫莱尔……抱歉,纪评先生,很遗憾告诉您这个消息,我听说他和您关系很好。”
他说着,大概能猜出来这是什么诈死脱身的戏码,所以实在哭不出来,也悲伤不起来,只好放轻声音,低下头,装作自己在难过。
不然他要怎么做?
兴高采烈地和纪评先生说莱尔死了?
生死是很严肃的事情,他干不出来。
纪评沉默了下,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又恍惚觉得他应该是要难过的,于是也低了低眼睛,尽量放轻声音:“嗯。”
死亡离生活太近了,除非是非凡者,否则普通人的生命多脆弱啊,脆弱到只需要一场大火就可以轻易带走。
索伦从这个字里读出来几分并不悲痛欲绝的感慨,暗想纪评先生果然知情。
他顿了顿,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庄重肃穆一点:“根据王国法律,政务院会依法给莱尔先生的家人发放一定抚恤金,但很遗憾,根据我们查访,莱尔先生自幼被遗弃在救济院门口,并没有亲人。”
也许是因为教会在乎平民,王国对底层的保障制度相当完善,但执行的彻不彻底就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得看教会在当地的威信如何。
毫无疑问,安斯特是教会的一言堂。
这些都是纪评清楚的事情,所以他安静点了点头,猜测结局大概是会把抚恤金给救济院。
索伦道:“我们早上去拜访了莱尔先生的家,在他的遗书……是遗书,虽然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不排除莱尔先生是个悲观主义者。总之,这份遗书写于半年前,详细描写了他和您的友谊和他对您的敬佩,所以……”
说到这里,索伦忍不住悄悄看了眼纪评的神色,意料之中的又没看出来什么,他习以为常,继续道:“所以教会,呃,政务院已在今早决定将抚恤金发给您,本来如果早上没见到您的话,我下午也要去寻您的。”
唉,谁能想到他其实现在理应还应该在放假呢?
纪评:……?
他有点诧异:“给我?”
“当然,”索伦道,“您是莱尔先生生前最亲近的人,我想如果莱尔先生还在,也会对这个决定表示支持的。”
“那么,”纪评回过神,慢慢道,“感谢教会的信任,我会用这笔钱为莱尔办一个风光的葬礼的。”
这句话索伦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他心里甚至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古怪的想法:假如还活着的莱尔偶然听到这一消息会怎么样?这可是一位未知的存在亲自为他操办一场骗局后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