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慕容珩的御辇远去,启明才敢起身,方才听着宁洛和慕容珩的对话,他吓得差点离魂而去,现下顾不得尊卑,颤声道:“主子那番话不怕得罪了陛下吗?”
宁洛昂着头,眸中满是义愤,“若是因为惧怕,便要苟且偷生,受尽屈辱,还不如死了的好!”
启明站在他身边连连叹气,“小的并非责怪主子,只是担心主子和郡主会遭受报复。之前晋阳公主的事不就是……”
宁洛却是毫不在意,“他又几时优待过我们!”
启明也无话可说,倏尔又听宁洛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必让叶倾知道。”
“可……”可皇帝还让叶倾今日入宫去。
宁洛斜他一眼,“你怕什么,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
长德一路观察着慕容珩的神色,生怕他在路上便发作,心中也忍不住想道:这宁洛郡王好生胆大妄为,竟连陛下也敢呛声。
一路上慕容珩脸色阴沉,眸中压抑着怒色,直到回了宫他的情绪才慢慢收敛了去。
长德见他眸中阴云转霁,这才敢说上几句,“宁洛郡王今日确实太过无状了,但陛下切莫挂怀,以免伤了龙体。”
慕容珩撩起衣摆坐在几案前,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只晓得讨些嘴上便宜。”
长德道:“方才奴才又让人去打探了一番,宁洛郡王之所以敢如此僭越,兴许是因为和叶大人又生了不快,听人说,宁洛郡王瞧见叶大人回来,便央着她陪他去见宁琼郡主,不知怎么,又牵扯到……”长德抬起眼来看了慕容珩,瞧见他正听着,又继续道:“牵扯到您留叶大人在宫中过夜之事,同她争吵起来,很是不留情面,宁琼郡主正两厢劝说着,谁知宁洛郡王竟拂袖而去,然后便遇到了您,或许是又触动了他的心结,这才有此忤逆之言。”
慕容珩沉着脸道:“还是朕对他们太过宽宥了,或者说,荣惠她们两人的教训还不够让他们姐弟二人长个记性。”
长德心头一惊,难道陛下又要对宁琼郡主她们动手了?
不过慕容珩倒并非要立刻动手,对他而言,越是讨厌的人,他越要慢慢折磨,让那人活着恐惧之下,比立刻杀之更有趣。
慕容珩话音一转,道:“玉华宫修的怎么样了?”
长德微愣片刻,玉华宫是慕容珩三个月前下令着手修建的行宫,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仍旧老老实实答道:“回陛下,或许还有半个多月便可以竣工了。”
慕容珩眼眸微转,道:“传朕旨意,命慕容玖前去监察行宫修建。”
长德不太明白他的心思,但又不敢多问,而后又听他道:“过两日是不是又到了举行宫宴之时?”
燕国皇室为稳定亲缘往来,宫中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例行宫宴,长德称是,慕容珩却只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长德退了出去。
慕容珩眼神落在前方,脑海中却一直回响着宁洛的挑衅之言,他眸光渐冷,“你的妻?笑话。”
夜色渐深,慕容玖府中寂静一片,林安一边为他收整着行李,一边埋怨道:“陛下所作所为,太让人心寒了,殿下自从来了燕京城,为陛下做了多少事,可现在倒好,只因为叶大人,他便让您去监察行宫建造,这种事换成哪个大臣不行,非要您去,可不是明摆着让您离开燕京城吗?”
慕容玖正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本书卷,听他这般没忌讳的言语,轻斥道:“慎言!”
林安撇撇嘴,“殿下放心,这些话我自然不会没分寸的往外说,只是为殿下不平而已。”
慕容玖的目光重又移回书卷上,轻声道:“你不必为我不平,我做的那些事并非是为了皇兄,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主持科举之事和重审叶将军之案,抑或是出使周国,总是于燕国有益我才做。更何况,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林安叹道:“殿下自然是大义之人,我只盼着陛下也能仁慈一些,又怕陛下开始针对于您。”
慕容玖放下手中书卷,喃喃道:“帝位,权力,我都不会与他相争,只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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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宁洛而言,最厌恶的便是这宫宴,明明这皇族之中早已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却都还要装得和乐无比。
自从晋阳公主一事后,宗室中人言行举止更为小心翼翼,迎合着慕容珩的喜好,生怕哪一日,晋阳公主的祸事便降到自己头上。
叶倾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只低着头饮酒,连慕容珩向她频频投来目光都不曾察觉,或者是她并不想察觉,但宁洛却无法忽视,那天他讽刺慕容珩的话皆是肺腑之言。
宁洛执了筷子往叶倾盘中夹菜,宛若贤夫一般,脸上带着笑,问她,“今日一起回去好不好?”
叶倾自从那日之后便不曾和慕容珩来往,眼下也不想留在宫中,便应了他,宁洛眉眼带笑,只是这眸中的欢喜落到慕容珩的眼里却刺眼无比。
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他两人往来酬和,叶倾不知说了什么,宁洛便喜不自胜。
慕容珩捏着酒樽的指节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显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将杯中酒饮尽。
宫宴一散,慕容珩先行离席,而后其余人才敢动作,宁洛正同叶倾说着话,长德走了过来,言语中并不像往日那般还知道遮掩,当着宁洛的面道:“叶大人,陛下有事找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