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自怀滦送回的奏报,怀滦昨日地动,震塌历山一角,城中裂开一道丈余宽的长沟,荥江之水横灌其中,深可载船。百姓房屋损毁甚重,几乎不见其城原貌,但因郡使岳青云在前一日便发动百姓预防迁避,只伤了九人。其临近须城、清池、莫州、衡城、原寄、红古等郡皆有震感,但相较而言轻微,唯清池郡城隍庙倒塌压毙两人,其他只见伤者。京郊亦有动撼,无人员损伤。
朝堂之上,天帝高居君座看了奏报条陈,眉头紧皱,叹道:“此终是朕躬不携,政治末协,致兹地震示警。”
此是自君王责之言,左相凤衍便笑奏道:“圣心仁厚,聪以知远,明以察微,顺天之意,知民之急,及时降旨应灾,已使百姓避过大难,此实乃黎庶之福。”话如春风,说的得情得理,本是灾事,如今也算是幸事。
臣众不免跟上圣德隆泽,裕民为先,天人感应,地灾退怯之词。天帝挥手止了,命出内币三十万以赈济,免赋蠲租,一并封赏怀滦郡使岳青云。
卿尘本想借着赈灾避去怀滦,至少能待上三两个月,离天都这是非中心远些。天帝未准,却将这差事派了湛王。
诸皇子势力都是在这桩桩政务上历练出来的,谁也不敢懈怠,湛王领旨后,即日便启程去了怀滦。卿尘无奈,给夜天湛书了一道灾后防疫的简折,自己只有留在天都。
监天司仍稳在天朝第一要司,上下皆有赏赐。正卿乌从昭加殿前章机行走,官进一级,赏金制元宝五十锭,锦帛一百匹。少卿关岳、傅千菲各赏纹银通宝五十锭,锦帛一百匹。
乌从昭乃是辰州彬县人氏,圣武七年任监天司正卿祭司,二十几年里于朝堂间处的甚是疏离,当年主理这监天司无非是因着亦师亦友的莫先生一力推荐,如今也有了辞官云游的心思。可惜自己身边两个徒儿一个天份不够,一个野心勃勃,都是难以调教,想来不堪大任,也是一桩憾事。
这日乌从昭正在九天乾坤仪前,少卿祭司关岳引了内廷大总管孙仕安来见。乌从昭颇有些奇怪,寒暄道:“孙总管有日子没来监天司,请里面坐。”
孙仕安笑道:“不能久坐了,此番是有事烦劳乌大人。”自袖中掏出个封口信笺:“上面两人生辰八字,还请乌大人起卦推算。”
乌从昭接过,随口道:“什么人还要总管亲自来一趟?”
孙仕安向南拱手一笑,乌从昭抽出封中张明金底笺纸,已知是御书房出来的,早已会意,只问道:“测何事?”
孙仕安道:“婚配,姻缘。”
“好。”乌从昭点头:“总管请歇息看茶,稍后便得。”命关岳陪同孙仕安,自己入内进了卦房。
笺纸上写了两个生辰八字:壬子年十一月十九,寅时一刻。庚申年七月四日,未时三刻。
笔力苍迈,看起来竟是天帝亲书,乌从昭只觉得这生辰八字颇为眼熟,未曾深思,静心起了一卦。
卦出,乌从昭凝神看去,却大吃一惊: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卦中竟是潜龙出海,凤翔九天的兆,非但姻缘天合,更隐了君临天下之意。蹙眉一思,凝神想了片刻,起身取来监天司中掌管的夜氏族谱,一番翻阅,拍案道:“是了!”这壬子年十一月十九寅时一刻,竟是凌王生辰!
凌王,乌从昭深吸了口气,印象中立刻掠出一双清冷深湛的眸子,二十几年冷眼旁看,这是个叫人看不透的主。这一卦若是上呈天听,则凌王危矣!却不知另一人是谁。
历年来凌王于战、于政、于民诸般行事历历在前,乌从昭静静坐在那副卦前,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稍倾,似是下定了决心,提笔润墨,在纸上写道:爻象中上,夫妇平和,相敬如宾,家安无妄。最后一笔缓缓一顿,那墨微亮,映出道平澈的光泽,极清,极暗,一径入了心底。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吗?”淡灰的身影负手立在亭前,衬着四周春意浓转,这一方天地褪去了白日蜂蝶喧嚣,夜色中潜定的透着几分寂静。莫不平悠然看着前方,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老师……”乌从昭抬手轻弹了弹飘上石桌的几丝落花,开口道。
“从昭。”
“哦,先生。”乌从昭无奈摇头:“从昭心中始终待先生如师。”
莫不平嘴角微微一勾,一道清晰可见的笑纹漾在脸上:“急着找我,便为此卦?”
乌从昭站起来踱到他身边:“学生从未见过如此乾坤之卦,是以想请教先生。”
莫不平笑道:“于卦象上,从昭你自比我精深呢。”
“学生不敢。”乌从昭道:“学生所知无非皮毛,还请先生不吝解惑。”
莫不平遥看星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古此理,你也不便过谦。近年来于星相上,可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