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大宅。
殷大当家在书房临帖,丫头清婉推门进来:“大当家,九王爷……”
她话未说完沈庭蛟已经闯了进来,他着了一身碧色长袍,更衬得肤色若雪。长安的天气此时仍值春寒时分,他自外而来,腮间冻得微红,如同美玉染霞:“逐离,明天我们去桃花源看桃花,你去么?”
殷大当家仍旧临摹着桌上的《史前碑》拓本,闻言也不抬头,直接回拒:“不去了,姆妈寿辰将至,郝剑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沈庭蛟趴在宽大的梨花木书桌上,颇为失望:“可是今年的桃花据说开得特别好的。”
殷逐离不为所动:“九爷自去便是了,莫非您不识得路?”
沈庭蛟一番好意被这样一呛,冷哼一声,也不管清婉递过来的茶,拂袖走了。清婉颇为担忧:“大当家,九王爷好像生气了。”
殷逐离将白玉镇纸下挪一寸,语气淡然:“气过了也就罢了。”
清婉正续了茶,屋外又进来一人,却是唐隐。殷逐离正欲搁笔,他挥了挥手:“继续。”
殷大当家只得蘸墨,唐隐站在她身后,突然伸手握了她执笔的手,语声极低,如风般抚过她耳际的轮廓:“隶书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你的字总是飘逸有余,实韵不足。”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握笔力道比殷逐离略重,落笔自然就多了些许沉稳刚毅。殷逐离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这隶书之上,她静静地任他执笔共书,许久才低声道:“师父是男子,自然要讲究实韵。逐离是女子,飘逸好看不就行了。”
“狡辩!”唐隐语带薄责,待一页临完,方松了她的手,温言道:“传言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好,桃花源想必十分热闹。明日你若有空,陪为师去桃花源走走如何?”
殷逐离搁了笔,清婉递了丝帛供她拭了手,方笑言:“难得师父有此雅兴,徒儿定当相陪。”
次日,竟是难得的风日晴和。唐隐与殷逐离前往桃花源,只带了檀越随行,也没其他东西好准备。临行前殷逐离嘱了郝大总管:“我记得万年县那边有个叫飞鱼塘的帮派。你派个人过去,找到他们帮主。”她凑近郝剑,声音极轻,“不管用什么手段,二十万两官银必须全数买过来。”
郝剑略略沉吟:“官银上铸有大荥国库的印鉴,江湖人士即使盗去一时也难以出手,我们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他们想必愿意。但是大当家,二十万两银子要运走,瞒别人或许可以,要想瞒住曲大将军……”
殷逐离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个性,肯定会全城搜查,如发现任何珠丝马迹,必见血光。所以……不需运走,一经得手,全数沉到君戟江。”
郝剑微怔:“属下这就去办。”
殷逐离微颔首,仍叮嘱:“不要派自己人去,”她拍拍他的肩,“找最可靠的中间人。”
郝剑了然:“若只是沉入君戟江,事情便简单很多,属下定会小心。”
桃花源,是时人仿东晋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倚山而建的一处田园居所,其中桃树环绕,飞鸟栖息,又有君戟江支流由此而过,竹林、松柏错落,冬夏长青,仿若世外桃源。
每年三月时节,桃花盛开,此地更是文人墨客绝佳的踏青、吟诗之所。
殷大当家伴着唐隐缓缓行来,一路但见落花覆水,粉色的花瓣带着清香御风兜转,洒满游人肩头。阳光甚好,浅水中有人不顾春寒,以叉叉鱼,岸边更是烹茶煮酒、肉香阵阵,惹人垂涎。
唐隐是长安名士,殷大当家更是富可敌国的巨贾,故这一路行来遇到友人实是不少,谈笑间不觉已近花中竹屋,屋舍建于水上,层层错落,精巧别致。里面已聚了不少雅客。
殷逐离同唐隐找了靠窗的桌子,还没坐下来,一个声音已经高声喝:“殷逐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