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的什么?”我说。
“他叫我介绍一下我的家庭背景。”望着窗外的景色,向梧的表情有一丝怅然,“我想我大概是理解错了?他所说的背景,应该不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吧,但我的那些情况说出来,又恐怕会占用面试官的时间,于是我只是说,这个跟我本人的能力和才干,没什么关系。”
“当时的面试官好像有些生气,我也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得罪到人了,出了考场之后,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些失落的吧,毕竟这里是我所向往的学府,可面试时老师却问了这样一个在我看来毫无价值的问题,我甚至有些懊悔,我母亲挣钱那么辛苦,供我到这座城市来参加考试,我住着最便宜的旅馆,甚至不敢进餐馆里点一碗面,大城市真是大啊,这里明明有许多东西,却没有一样是属于我的,甚至同样的事物到了这里来,都好像变了个样子,它的价格告诉我,它已经不再是我能够高攀得起的了。”
“但你最终还是通过了?不是么?”我问。
向梧点了点头,“所以才说我的运气很好吧,我也是进校之后才知道,原来刚开始的时候,我的面试是没能通过的,但是有一个老师很喜欢我的文章,重新看了我的面试视频之后,觉得没问题,才又重新评定了我的成绩。”
这次交流,发生在我们两组一同出门拍摄的时候,我跟他恰好都坐在了后排,因为对彼此还算有一定的了解,见了面之后,我跟他也就自然而然能够聊到一起去。
车是我们组的班长女叫来的,因为设备足够多,搬动起来费时费力,她便十分壕气地包了一辆专车将我们一车拉到了拍摄场地,向梧他们那组,因为是跟我们同行,也算是沾了点儿光。
钟言不愧是个左右逢源的圆滑之辈,当即在车内扮起了小丑,因为嘴巴够甜,哄得女孩儿们哈哈大笑,他老是在寝室里说什么得找个白富美当老婆好让他少奋斗三十年,我看他那努力的样子,只暗笑他不知道女孩儿们也都不是那么好骗的。
“哎,虞导,别在最后面坐着啊,快来玩。”班长女顶擅长社交,远远地就冲我喊道,我看她挤眉弄眼的,还刻意将女一号旁边的那个位置让了出来,便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真不知道撮合我跟女一号对她有什么好处,心中虽是不悦,面上却没有泛起太大的波澜,只说:“等会有你们累的,消停点儿吧。”
“哎呀,虞导真是块儿木头!”班长气急败坏的声音,伴随着周边人的调笑,像是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我只冲那些人所在的方向微笑,老实说,其实我很讨厌那种闹哄哄的场合,但是没办法,总有人出门的时候喜欢搭上我,就好像跟我出行对他们来说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似的。
向梧跟我不一样,他虽是坐在我身边,却不像我一样老是被烦扰,多数时候他都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只有在确认没人意图上前来同我搭话的时候,他才会试探性地跟我说那么几句,但总归也说不了太多。
我感觉,他就像是被隔开成了一个单独的世界,跟车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包括我。
而另一头,钟言已经趁班长女站起身的空档,找了个机会坐在了那个女一号的身边,他喜欢女一号,我早就看出来了,毕竟谁不喜欢美女呢?还是从荧幕中走出的,活生生的美女。
然后班长女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喂,我说钟言,快点起来!这是我的位置!非要坐到人家身边吗?你贱不贱呐!”
要是换做别人,钟言怕是早就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干架了,然而那时的他却是讪笑着起身,说着什么:“你没坐,我以为你不坐了。”之类的话。
我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台体现人生百态的戏剧。
然而这时向梧却轻声对我说:“那个女孩在看你。”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我意识到他是指的那个女一号,她的确是在看我,从上车前我就知道了。
“是吗?”并没有直接回答向梧的话,我只是揣着兜,坐在他的身边,在等他接下来的讲话。
“你……为什么要坐我旁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语速很慢,耳朵也微微泛红,看着有些局促的模样。
“我喜欢坐最后一排。”我说得是实话,“而且,我不喜欢吵闹。”
“是吗?”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从他微勾的唇角我就知道,他的心情是顶好的。
那时我才忽然意识到,或许我的行为让他误会了什么,不过……我眨了眨眼,就算是误会了,又能怎样呢?
那时的我全然没将自己跟“同性恋”这三个字扯在一起过,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有些性冷淡,曾经不是没有人对我施以炽烈的爱意,但我觉得回应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而且,我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回以等量的“爱意”。
向梧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可他喜欢我,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若是表白我便拒绝,他若是痛苦我便远离,反正横竖,这样的他,又能将我怎样呢?
向梧的身板不大,下车的时候,却是帮忙扛了相当一部分的器材,他们组一个女同学还问导演钟言说:“哎?向梧不是编剧吗?要人家来干什么?”
钟言“害”了一声,许是在车内被压抑许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压迫的对象,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向梧身边,状似友好地握住了他的肩膀:“编剧的活儿那么,平时来打点儿杂,也是应该的嘛,让他……做做场记,给咱端茶倒水什么的,组内人员不太够,还是需要一些闲杂人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