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她这样坦诚,倒让我觉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或许是我长时间的包容让她有些忘乎所以,她到底是年轻天真,也有些过于相信自己的魅力,事到如今竟仍认为自己是牢牢掌握住主动权的那一个,我简直怀疑她是失了智,竟直接将这种心里话如此直白地告知于我。
静默片刻,我搜肠刮肚,最终化用了一句非常知名的套话来答复她:“嗯,现在的我的确还太年轻,我总是想,要是能在晚几年遇见你就好了。”
“一个男人最无奈的事情,就是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了想照顾一生的人。”这话,我向来是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有点可笑的,但此刻用在这里刚刚好。
苏沛怔住了,她转过头,颇有几分无措地望着我。
我只能同样看着她的眼睛,故作深情的模样,天知道,我真的很想吐,心理层面上的,我这辈子虽然撒过不少的谎,但那却往往是“对外”的,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骗了我自己、玷污了我自己……我唾弃我自己。
但显然,它的效果很好,那之后,苏沛便逐渐放下了对我的防备,开始跟我说起了一些她的心里话来。
她是一个极其重视物质享受的女人,在她眼中,男人日常送给她的礼物越是昂贵,就代表他越重视她。
她总是明里暗里地抱怨我给她准备的礼物过于便宜,她说在她看来“心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哪怕我为了“折星星”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她也会因为这些东西“换不来几个钱”而耍脾气好几天。
我自然是不可能真的给苏沛折什么星星,这些东西都是我找我那大情种室友买过来的,他是除钟言和薛恒那俩混蛋外,我们这四人间的最后一块拼图,他喜欢男人,按圈内说法,他是个大母0,平时喜欢做点儿手工然后送给他的渣1男友,这罐星星就是其中之一。
“没什么用。”这是那个渣1给出的评价,他将它退还给了我的室友。
而在我看来,这可太有用了。
苏沛嫌弃这礼物穷酸而生闷气的那几天,就是我为数不多可以喘口气的时间。
老实说,看着她将那罐星星毫不留情地扔到垃圾桶里的时候,我内心还是有点可惜的。
“你这个抠男!你们家不是没钱吧?你就拿这点东西来糊弄我?”只有四下无人的时候,苏沛会才浅浅地暴露一下本性。
我只是叹了口气:“我在为我今后的第一部电影筹钱,手头上确实没有那么多。”
她冷笑一声:“没钱你可以找你爹要啊!他的新电影不是几个亿几个亿地往里面砸钱吗?你还没有自立门户吧。”
可算是路出马脚了,我装作好奇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爸为新片投资了多少?”
“少……少废话!我就是知道!”苏沛刚心虚了一阵,便又做出那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小气?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只值这几个钱吗?”
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怜悯她了:“苏沛,你在我的眼中并不是可以用价格衡量的商品。”另一方面我又在想,是不是,她这几天又缺钱了。
苏沛像是被我戳到了痛脚,她上前推了我一把:“去死!抠男!分手吧!”说完,转身,扭头就走。
我没有挽留她,抠男就抠男吧,对于不喜欢、甚至还破坏了我家庭和谐的人,我也确实大方不起来。
她习惯了索取,将自己的陪伴当做能够用价值衡量的货物,而美貌就是她收割利益的资本。
这让我觉得更无趣。
我没有将那罐星星捡回来,虽然我觉得就这样丢掉的确会有点可惜,因为我记得室友为了折好它们而好几个夜晚打灯熬大夜的模样,虽然后来他也跟他的渣1男友一样对它弃如敝履,但好歹它曾经承载过温情与细心。
我将它丢弃在了隐蔽的垃圾桶中,权将它当做了认清苏沛的门票。
我没想到我会很快再次见到它。
体育课的课后,我遇见了濡湿着双手,怀中抱着那罐星星的向梧。
玻璃罐亮洁如新,显然被人仔仔细细擦洗过。
像是全然没有料到竟会遇见我,向梧吓得浑身一僵,而后欲盖弥彰地,当着我的面将那罐星星藏到了身后。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叠得很好看,扔了……会很可惜。”向梧的脸已经红了个底朝天,嘴里也支支吾吾的,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天我跟苏沛的“吵架”,还有一个隐匿在暗处的观众。
“我不是捡垃圾的,我……看见阿姨过来要把它抱走了,所以忍不住……我……”他手足无措地,像是要哭了,巨大的窘迫显然令他格外难堪,而我却惊讶于,就连被苏沛当着面扔掉的东西,他竟也会因为我,而将它们视若珍宝。
那一刻,我感觉我好像“活”了,我竟在我的心中发现了一种久违的情绪——愧疚,愧疚这罐星星其实并不是我亲手所折,苏沛诘问我时我毫无负罪感,甚至觉得可笑,而此时此刻,望着向梧的眼睛,我却隐隐感到了歉意,一瞬间,我甚至想,要是内里哪怕有一一颗星星真是我折的,也不至于浪费了这满腔浓烈的柔情。
最终我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向梧的肩,对他说:“别跟我道歉……是我该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