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轻轻摇晃着,暖黄的烛光映着席间的热闹与喧嚣。
那人却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没有和旁边的人说过一句话。他手里端着酒杯,呷了一口,气定神闲地静静等待着寿宴的开始。
阿雪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本已经发了霉的书,却装在无比精致的书套里。
“薛少爷,是菜不合口味吗?怎么看你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了?”秦老爷忽然出声问道。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阿雪身上。
阿雪忙笑道:“哪里哪里,这宴席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也很合晚辈的口味。晚辈只是有些遗憾,来的时候有些仓促,本来送给您的寿礼应该更精致些才好……”
“秦老爷,您这六十大寿过得好生风光。”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紧接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孔武有力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他双手抱拳:“杨某恭贺秦老爷六十大寿。祝秦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见来人,秦老爷虽然面色稍有不虞,但仍笑道:“本来老夫还以为杨镖头你不来了。杨镖头今日来得这样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
“杨某自然比不得秦老爷您清闲,”杨镖头的语气里颇有些阴阳怪气,“杨某还要忙着让镖局里的人给城外那些灾民施粥、扎帐篷,毕竟这段时日阴雨连绵,灾民中间又发生了疫病。”
说着又刮了一眼宴席上精致的菜肴:“也比不得秦老爷您心宽,有清福可享。”
一听这话,宴席上推杯换盏的宾客手顿时僵在那里,手里拿着酒杯,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最终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把酒杯放在原处。
秦老爷沉下了脸色,却仍是勉强笑道:“可杨镖头,你今日到底还是来了。”
“是啊,”杨镖头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毕竟杨某和秦府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还要赚银子,用这银子来买米。说来,要不是这赈灾款突然消失,这种事也轮不到杨某来操心。”
宾客里有人看杨镖头早已不爽,冷笑:“那杨大镖头你完全可以不管呀,又没人按着你的头让你去施粥。”
“就是就是,”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这种喜庆日子,你在那儿阴阳怪气什么?”
杨镖头却不接话,只抱着臂,转回头睨了他一眼。
无声胜有声,其中的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原本热闹的气氛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席间众人也都只端着自己的酒杯,默默喝着酒。
“好了好了,我们都少说两句吧,”秦老爷无奈,皱着眉头当和事佬,又举起手里的酒杯笑道,“来,让我们一道喝上一杯。”
说完,端着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一道喝了,席间的气氛这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杨镖头坐在门边的阴影里,谁也不理,只拿这一瓶酒,吨吨灌着。
酒气在空气中蔓延,像一团轻薄柔软的、带着醉的云,把众人都团在其间。很快一个个都喝红了脸,胡言乱语起来,把平日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地都往外倒。
——砰!
杨镖头忽然重重锤了一下手边的桌子,猛地一下子站起来。
“秦老爷,杨某觉得秦家,不,应该是我们在坐的所有人,都应该多出银子去赈济城外的灾民!”
众人一下子从醉意里惊醒。
那团热闹的、醉醺醺的云,顿时结了冰。
秦老爷揉揉自己的眉心。
这个莽夫,又来了。
他的视线从底下众人面色各异的脸上扫过,发现他们都悄悄拿眼睛盯着他。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