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德玄向来惧内,一把拉住了韦郑氏,哀求:“夫人,你且不要去说,一切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韦郑氏用团扇拍掉韦德玄的手,笑道:“这可从长不了,非烟的生辰八字已经送去武家了,最迟半个月内就会有回信。还是趁早说了,让这个穷酸死了心,别再做白日梦了。”
韦德玄道:“武恒爻续弦?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武恒爻是长安城中最痴情,专一的男子,他非常爱他的妻子意娘。七年前,意娘病逝时,他念着‘生同衾,死同穴。’,自刎在她的坟前。幸好,武恒爻的伤不致命,被武后以灵药救治了。这七年来,武恒爻日夜思念意娘,据说他每天在家里都会对着虚空呼唤意娘的名字,和虚空同食同寝,仿佛她还活着一样。武恒爻的痴心专情,已经被长安街头巷尾的小儿们唱成了童谣,“痴心武郎,一生意娘。生时同衾,死愿同葬。”。
韦德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再次问韦郑氏:“你说他怎么突然要续弦了呢?非烟嫁给武恒爻,只怕有些不妥……”
韦郑氏笑道:“有什么不妥?现在的天下可是姓武,太后又对武恒爻青眼有加,怎么看他都是乘龙快婿。”
见韦德玄仍然皱眉不语,韦郑氏再次笑道:“老爷放心,武恒爻再怎么痴情,意娘也已经死了,他既然肯续弦,自然也是回心了。非烟嫁过去,不会受冷遇,受委屈……”
韦德玄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是怕委屈了武恒爻。唉,非烟这丫头……你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怎么生出了一个这么不省心的女儿!”
想起爱女韦非烟,韦郑氏也叹了一口气,安慰丈夫的同时,顺便为女儿护短:“非烟花容月貌,聪明伶俐,哪里不好了?虽然她对美男子有些痴癖,但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常情。想我当年,不也……”
韦德玄闻言一惊,指着韦郑氏,道:“想你当年?!!你当年莫非也隔三差五地与美男子夜半逾墙,花园私会?每年都和道士和尚私奔,去游山玩水?!!”
韦郑氏赔笑道:“老爷你可别冤枉妾身,妾身从未与和尚道士私奔……”
韦德玄刚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了什么,指着韦郑氏:“只是从未与和尚道士私奔,那夜半逾墙,花园私会之事,还是有的啰?”
韦郑氏无语,也火了,“明明在说非烟的事情,你这死老头子怎么总是扯到老娘身上?”
“不是你先说‘想我当年’的吗?”
“老娘只是随口一说,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你……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哎,姓韦的,你给老娘说清楚,谁是小人?!”
“夫人……下官错了……”
屋中夫妻对吵,都没注意屋外一名梳着双螺髻,穿着榴红长裙的丫鬟正伏在花格窗边偷听,她一边听,一边掩口葫芦。最后,她蹑手蹑脚地跑开了。
丫鬟一溜烟跑走,穿过亭台楼阁,假山浮桥,来到一处繁花盛开的院落,走上了一座华美的小楼。
画屏轻展,熏香缭绕。一名挽着同心髻,斜簪海棠,额贴梅妆的少女倚在美人靠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她的五官和韦彦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女性化的风娇水媚。正是韦家二小姐,韦非烟。
“白璧玉人,看杀卫玠;独孤郎,侧帽风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殁,恨不早生几年,错过了这些美男子,真是万分遗憾啊!”韦非烟抛开了手中的坊间传奇读本,伸了一个懒腰,起身逗弄一只鹦鹉:“小鹦鹉,你说是不是呢?啊啊,我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一个真正的绝世美男呢?”
鹦鹉扑着翅膀学舌,惟妙惟肖,“白璧玉人,看杀卫玠;独孤郎,侧帽风流……美男子!美男子!我要遇见美男子!!”
韦非烟正莞尔,梳着双螺髻的丫鬟进来了,笑如春花,“小姐,有喜事!”
韦非烟回头,喜道:“红线,莫非你又发现哪家有绝色美男了?”
红线苦着脸道:“小姐,你饶了我吧,我要是再带美男子翻墙入府,老爷非揭了我的皮不可!再说,如今长安城中的美男子也都是张五郎,张六郎(1)之类敷粉涂脂之流,你不是不喜欢这一类型的吗?”
韦非烟以扇掩面,叹息:“唉,奈何世间无宋玉,潘安,也只能凑合着看张氏兄弟了……”
红线急忙道:“可别,张氏兄弟出入宫闱,结交的都是公主命妇,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把他们拐进府里来。再说了,上次花朝日,张六郎乘香车游长安,你让他当街出丑,他还记恨着你,你最好别招他了……”
韦非烟以扇遮面,美目含怨:“唉,那日他坐在香车上,这么多贵妇淑媛向他扔瓜果,又不只我一个人,他为什么独独记恨我嘛。”
红线嘴角抽搐:“小姐,别人扔的是鲜花、鲜果,你扔的可是鲜鸡蛋。”
韦非烟叹了一口气,眉带春愁:“谁叫那天一路行去,尽是王孙美男,鲜花、鲜果都扔完了,轮到他只剩鸡蛋了嘛。而且,鸡蛋也是人家的心意嘛。”
红线一身恶寒,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呵呵,我刚才在夫人房外偷听,小姐你有喜事了!”
韦非烟逗弄鹦鹉,不以为意,“除非天赐我绝色美男子,其他还有什么可喜的?”
红线冷汗,道:“小姐,你的夫婿来府上了,这也算是喜事吧?就是那个与你从小定亲的元曜。”
韦非烟回头,笑问,“可是美男子?”
“不知道。”红线摇头,继而笑道:“不过,他就住在府上,你想见他还不容易么?”
韦非烟嫣然一笑:“那,现在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