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继续推开言言,一边问:“请问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那太监平静地说:“只请小姐宫中一行,有人想见一下小姐。”
我紧皱了眉头,难道是皇上?我倒正想见见他。就说道:“好,我随你前往。”
言言的哭声不断,杏花说:“我也随小姐前往吧,小姐就抱着言言,他哭得可怜。”我点头同意,就重搂住了言言,杏花扶着我上了车,李伯和太监骑马跟在车外,我们一起去往皇城。
我平时不常出府,来此快两年了,只在皇城边上过了几次。我平时不认路径,走过的地方根本记不住。现在在车中看着外面,只觉都是陌生。
我心中的焦躁几乎要让我尖叫,无数坏的念头层出不穷。爹会不会要被斩首,临死时想见我一面?爹是不是就要被流放,临走要叮嘱什么?谢审言是不是触怒了皇上?皇上想亲自告诉我坏消息……我努力寻求我的异感,可除了一种从心底感到的恐惧,我什么别的都没觉出来
我真不想去,好几次我都想对杏花说我要回府,但那是宫中的玉牌,也许是皇上相约,我不去,会让我家的情形再恶化。爹说皇上对他有保全之心,大概皇上,像以前,只想与我谈谈玄机……李伯看了太监的玉牌,不会有假……可我只觉得越来越心慌,把言言抱得越来越紧。
马车终于停下,我从车窗看见了高高的宫墙就在眼前,耳听车外太监大声说道:“董家小姐董玉洁到了。”外面由远至近,一阵声响,听着是许多人的脚步和车辇之声,把我们的马车围住了。此时我的恐惧已达到了顶点,觉得我的头躺在了断头台上,等着刀口落下来。
我使劲地抱着言言,他也不出声地抱着我。杏花也觉出异样,双手紧紧抱住我的一只胳膊,颤抖着低声说:“小姐,不对了呀。”
绝地
车外面李伯喝了一声:“你们要干什么?!”一阵打斗,有人出声道:“大胆恶奴,竟敢冲撞太后御辇!”打斗停了,李伯大声喊:“我家老爷在哪里?!”听着有人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住口!”
外面安静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把那贱人拉出车来!”
车帘一掀,几个太监模样的人上来,几把就把我和杏花拖了下来,我抱着言言,杏花还死抓着我。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说:“带她过来,让哀家看看这个恶毒的女子!”
去接我的太监一指我,好几双手把言言生生地拉开了,言言大开着双臂依然要扑过来,瞪着大眼睛盯着我,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杏花也被扯开了,我在浑身的颤抖中勉强说:“杏花,抱着言言哪!”杏花挣扎着过去把言言抱住,也说不出话来。几个人拖着我走向一驾皇宫的车辇。我一瞥中看到周围有二三十人之多,李伯被几个人按在那里,他看着我,眼里显出了慌乱。
拖着我的人们把我一把按跪在那里,辇中的声音说:“让她抬头。”有人抓了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对着辇车的小窗,里面隐隐约约,有一张珠光宝气的脸庞。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说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做下那样恶行!哀家隔帘都能看到谢爱卿身上的累累伤疤。可怜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被你折磨成了那个样子!”
后面李伯大喊:“不是我们小姐!太后,是恶奴郑四干的!”
太后喝道:“住口!我也几乎被你们骗了!要不是贾爱卿给了我那郑四的供状和这贱人当堂的口供,我差点就放过了真凶!”
李伯大声说:“我家小姐没有画押!”
太后厉声道:“那是因为谢爱卿的阻拦!贾爱卿呈上了那马姓官员和一班衙役的画押证言,都指这贱人亲口承认了恶行!”
杏花尖叫着:“太后,真不是小姐啊!不然的话,为何谢大人还要娶她?”
太后冷笑:“就是因为你们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再也娶不了别人!谢爱卿心地良善,让你得逞!哀家就偏不能容你逃脱惩罚!你身为太傅之女,骄横跋扈至此,就因你的父亲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官府不敢刑责你,我就为他出这口气!”
杏花大哭道:“太后,千万不能动我们小姐啊,您会要了谢大人的命的,他们是一双爱侣啊……”
太后骂道:“无耻的奴婢!想这样救这个贱人的性命。谢爱卿恕了你,我可没那么好心!你当初对他鞭打水浸,干了那么多残忍之事。我本该卖你入青楼,让你也受尽凌辱。可恐你父多方勾结,营救了你,连皇上都似乎对你有偏爱之心。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人!剥去她的外衣,对她施以鞭刑,我不出言,不许停止!”杏花和李伯都发出一阵哭喊。
太监们上来,三把两把就扒去了我的棉服,只余下了我的淡色内衣。冬天的风瞬间就透了我的身体,我的身子在剧烈发抖,可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我已经知道我此次不能幸免。我知道我那天的预感是对的,我和他再也不能相见。那个漫长的吻同我们的分别相比,实在是太短太短……
我的脑中清亮如洗,只想着怎么再对他留下一句话,匆忙间我只能大声说道:“太后!请一定转告谢大人,说我欠他太多,让他一定好好保重!”
太后说道:“动手!”
余光中我看见几个人的手拿着鞭子抬了起来,我的心也提起,大喊道:“告诉他,我……”一句没有说完,鞭子已打到了我的身上,我平生从没有感到过的剧痛突然撞击在我背上,让我倒吸了口气,咽下了我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语:爱他……
剧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袭来,痛意从身外到达,直穿入我的五脏六腑,刺入我骨头,延伸到我的脚尖。我痛的双手紧握我的双臂,指甲深掐入我的皮肤。我想放声大喊,但在最最深处的残余的清醒里,我想到了谢审言当初也受了这样的苦,也受了这样痛,他没有喊出声。这一丝念头让我紧咬了牙关,苦苦忍耐。我紧闭了眼睛,可泪水还是在无以伦比的痛楚中像奔泉般涌出……
渐渐地,我听不见鞭子的呼啸声,听不见杏花的哭喊,在疼痛中,我没有了任何思念,没有了任何情感,没有了任何向往,没有了对世间的任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