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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第1页)

他见崎岖这么谈笑自若,也不禁为自己被他讥讽是“抱腰的”而哂笑不已。他立即吩咐佣工作饭,便与崎岖步入书房密谈。崎岖告诉他:

“这几年来,我在东海市领导工人运动,正当职业是在光华大学任历史系助教。为了配合北伐战争,这次奉党中央的命令,回省里发动农民暴动。今天凌晨,正在召开积极分子会议时,被人出卖了。反动派听到了消息,立即赶来抓捕。由于有群众的掩护,在一片混乱中,我逃出来了,想觅只小船从湖上逃走。可是随即又被他们发现了,一个班的警察紧紧地穷追上来,相距仅有两三百米。湖州平旷没遮拦,眼看不能逃脱。我就跑下堤坡,想借群众的家暂时躲藏。刚闯进一家的家门,见一个篾工正在剖篾。崎岖想求篾工帮他,还没有开口,那篾工就呼我作齐先生。原来我学生时期,一次到后山县调查农村情况时,就住在他家里。山区稻子成熟迟,收割季节还未到,就趁暂时的农闲,到这里干几天篾工活赚几块钱。他也听说我到这里发动农民打土豪,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我。他也听到枪声和喊叫,便知道那些差狗子又在追捕人,可没想到他们追捕的竟是我。我就对这个篾工说,‘师傅换上你的衣服,我做你的徒弟。差狗子进来的时候,你尽可以打我骂我,骂我蠢得像猪。’师傅领会了我的意思,就叫我换上他的衣服,还将那条脏兮兮的腰围巾系上,将自己手中织的那只箩筐,抛给我,自己打赤膊剖篾。我还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灰,装作在织箩筐的样子。接着,门外步履杂沓,骂声狼嗥。那群差狗子冲进来了,这位师傅走上前来,重重地扇了我两巴掌,打得我脸上发火烧,口里流着血。他骂我越大越蠢,是只没掺一根白毛的黑猪子,教了上十遍还不会织。我便拭泪假装哭。差狗子们扯着还要打我的篾工厉声问,‘那个向这边跑来的穿西装的人哪去了?’这篾工顺手指着前面那个有几栋茅舍的屋场,说向那里跑去了。差狗子们马上拔腿向那里跑。

“差狗子刚刚走出门,他就要我快点走。我知道我走了,他留下也会招惹祸,我给他五块光洋作工钱,要他尽快走开免遭灾。可我在走上大堤时,又被另一队警察发现了,我就拼命往你府上赶。心想,如果你回家了,我就有救了。没想到真的天从人愿,你真的回家了。”

说完,崎岖大笑不止。他也为崎岖脱险庆幸,也无限钦羡崎岖的惊险、壮丽、辉煌的人生,而愧疚自己一事无成。觉得崎岖是掉尾东海里的巨鲸,而自己只不过是池湟中的泥鳅。崎岖则安慰洪鹢,大学七年的科班功底,为他今后坚实的人生铺平了道路,在革命的征途上前行的步履,肯定会远远超过他。只是今后再不能被层层叠叠的书山遮蔽了自己的视线,不要再听学究盲人的瞎话,最好到革命烈火中锻炼自己。说他如果有意,就到东海去与他共同战斗。

此时佣工送来了酒饭,崎岖狼吞虎咽一通,看了一下表,说时间不多了,再不走,就会成为瓮中之鳖。洪鹢要崎岖从后门走,崎岖说,还是走前门才不致引起他们犯疑,因为前后门他们都有人把守。

于是他们即刻起身,穿纺绸长衫的崎岖在前,着西装的洪鹢跟在后面。大门刚刚打开,一个荷枪的警察就上前拦住。崎岖笑着对他们说:

“当差的,你们不是怀疑穿西装的?告诉你,他不会出去。我有要事外出,也会快去快回。表弟,你也不要着急,等一下他们一定会弄清楚你不是**。这些家伙,眼见**逃走不追,宁愿作狗守在我的家门口,你说好笑好笑。”说着,崎岖就拱手与洪鹢道别,在金灿灿的霞光里阔步前进。

天黑的时候,来了一车宪兵,包围了洪鹢的宅院,要抓走他们认为是共党分子的那个穿西装的。可县宪兵队长仔细一瞧,原来他就是他早已认识的富甲一方、神通广大的豪绅。他只好说是一场误会,大骂手下当差的全是饭桶!

这次与崎岖的邂逅相遇,打消了他去英国剑桥大学一边教授中文,一边继续深造的念头,

以后他来到东海,应聘当了光华大学当教授。当时崎岖就住在他的隔壁。崎岖不日不夜下工厂,了解工人状况,启发工人觉悟,发展工人组织;他就撰写战斗檄文,编印革命小报,传达党的声音。他们珠联合璧,工作紧张有序,工人运动发展迅速,斗争如火如荼。北伐军打到东海时,他们配合北伐,迅速发动工人武装起义,因此,革命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东海。

谁知形势瞬息万变,蓓蕾才开始绽放,就遭冰雪,顷刻夭折。就在这革命高潮时期,gmd背叛了革命,一夜之间翻脸,把革命先锋**诬为为叛党,打入地下,宣布清党。叫嚣‘宁肯错杀一千,不能放走一个’,一时**人、工人阶级的碧血流遍东海的大街小巷。此时崎岖当然在追杀之列。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崎岖销毁了党内的文件后,走进他的房里,告诉他,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应该立刻转移。他的入党申请,党组织已研究同意,可是为了确保安全,还是销毁为好。只能在日后组织正常运转的时候,再来补办手续。就在这时,杂沓的脚步、野兽的嗥叫,掩盖了风雨,他们住的大楼已被包围了。崎岖说要跑已来不及了,现在是他以血荐轩辕、报党恩的时候了。崎岖正准备高呼口号下楼的时候,洪鹢急中生智,一把抓住崎岖,要他住进自己的卧室,而他留在崎岖的房里。他说他朝中有人,就是错杀一万,也轮不到他头上。崎岖觉得有理,就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他重演黔驴故技,走进了他的房间。

随着一阵擂鼓似的脚步声,一队宪兵狼嗥着猛扑上来了。崎岖的房门被打开,他被抓走了。天刚迓亮,崎岖穿上他的衣服,从容不迫地走出了校门。

在南京的党政要员——洪鹢的大哥闻讯,立刻发来急电,并随即又赶来东海,与他见面。经东海的gmd警宪反复核查,实属误捕,只得将他放了。

崎岖转移到中央苏区后,不久,就托人给他转来了信,说他是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不过,在当今复杂的斗争形势下,他留在党外,能保护更多的同志,起的作用比在党内要大得多。希望他不计个人得失,忍辱负重,做一个党外的布尔什维克。从此,他就像一颗螺丝钉,紧紧地拧在党驾驭的庞大的革命机器上。此后,他一直留在党外,但又在党的指示下,忠诚地为党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为革命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此后,在无比激烈残酷的拉锯式的反围剿战斗里,在亘古未有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严酷考验的日日夜夜里,在抗击日寇的烽烟弥漫的战场上,在波澜壮阔席卷蒋家王朝的枪林弹雨中,在抗击世界上最强大最凶恶的美帝国主义的朝鲜战场上,崎岖同志竭忠尽智,勇毅超群,指挥若定,为创建党和人民军队,为创建人民共和国,为社会主义建设,建立了不朽的功勋。他,就像扶摇直上、搏击万里长空的鲲鹏,就像划破重重乌云的闪电,就像在广阔的草原上纵声嘶鸣、万里腾骧的骏马,为了人民的解放,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万里长空,驰骋、翱翔。他,出现在中国历史的星空里,如皓皓的明月,使无与伦比的璀璨的群星,黯然失色。

每每当洪鹢想到崎岖时,就像喝足了鲜蜜,甜透了心;就像痛饮了醇酒,精神无比亢奋。他以自己有崎岖这样的同志而骄傲,他以自己有崎岖这样的朋友而自豪。可是,如今自己竟像一片浓黑的云,遮掩了丽日的光辉;竟像从溷樊里逸出的恶臭,使兰芷失去了芬芳。他清楚地知道,黑云不扫,丽日无光;恶臭不除,难显芬芳。以往他虽不曾鉴,可来者犹为能追。自己不能再贪恋蝼蚁之生,与霍乱鼠疫同伍,让那些与自己接触过的人,遭受裂肺撕心的痛苦,甚至玉石俱焚的灾难。说什么是党外的布尔什维克,简直是不折不口的害人精。他越想越气恼,越觉得心头滴血。夏水襄陵的五月快到了,离屈子沉渊日子不远了。是扫却历史垃圾、了此残生的时候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此时,他记起了苏东坡的两句词:“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在苏轼看来,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人们不能忘却营营,不是倾轧别人,就是被人倾轧,或者时时事事被倾轧,因而人人不能把握此生,拥有此生。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他这一生,原来也只想造福于民,愿为革命献出此生。可是,事与愿违,思登天而不期入地,想利人终至害人。可见不能把握此生,乃千古同调,连圣哲苏东坡也不能幸免,他又有什么可怨可恨可悲可叹的呢?

这么一想,他心地舒坦些了。不过他仍然是凡夫俗子,不能超然物外。面对环堵萧然的草屋,瞻望山穷水尽的前途,又情不自禁,黯然伤怀,潸潸泪下……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说梦(上) 23恨此生不如老病牛,没毛鸟幸有天照应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0:18 本章(。dushuhun。)字数:2799

“二叔!太阳当顶了,没有风,外面暖烘烘的。快点起床,到堤上去走走吧。”三钻字一边喊,一边推开门,十分高兴地说。

他使尽力气抬起头来,只见三钻子一手拄着根才砍下的柳木棒,活生生的枝叶还没有劈尽;肩上肩着一根拐杖,倒削得光光溜溜,顶端留着树叉,便于手握。通体呈黄色,显然削好后还用火烤过。

“二叔,这根削光了,用火烤过,轻便,好看,给你。这根又粗又重,留给我自己。”三钻子放下肩上的拐杖,就去扶他起床。

洪鹢挣扎着坐起来,看了一眼两根拐杖,不仅笑起来来了:

“善彰啊,你才四十岁,就拄棍扶杖,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如今还怕人笑什么!每餐吃二两米稀汤粥,喝一碗寡淡的清水汤;不拄拐杖,风都能吹倒,我怕人笑什么?何况这东西,还可以用来赶牛,如你所说的,一箭能射,能射两只鸟,有什么不好?”三钻子弯着腰,抓起那根粗柳木棒,在地上顿了顿,装出老人扶拐棍的样子,又笑着说,“二叔,你平日说我一把年纪了,嘴上早长了毛,还做事不牢靠。现在戳棍拐杖,岂不是少年老人,少年老成了么?”

洪鹢瞪着眼定定地盯着三钻子,想,如今三钻子真是货真价实的钻子了:语言这么尖刻,像钻子;冬天穿着件破棉袄,两头虽尖小中间很肥大,如今褪去了棉袄,中间比两头大不了多少,更像尖钻子。但随即又觉得,他皮包骨头,可怜兮兮的,已经不象钻子,倒象一口针。也许,连针也不象,更象一根干枯的草,风一吹就会倒,拄根拐杖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就也笑着说:

“合适,合适;少年老人,少年‘老成’。大姑娘戳拐杖,小孩子也称翁姥。奇妙,奇妙,这世界真是太奇妙!只是你说那句‘一箭能射两只鸟’,是个成语,叫‘一箭双雕’。”三钻子听说,也不禁大笑起来。随即洪鹢又指着几块泥砖砌成的桌子说:“善彰啊,笑归笑,可它管不了肚子里面咕咕叫。我的胃口不好,那蒸钵里的粥我喝了两口,实在喝不下去。你还是把它喝了吧。”

泥砖桌上,放着两个蒸钵。一个大的,像狗舔过的一样,光亮亮的,根本不用洗。这是善彰的精心杰作,他吃完后,又用手指在钵内一丝不苟地反复刮着,像婴儿一般,耐心地吮着手指。本来嘛,一天半斤米分作三餐吃,才到口里就没啦,哪里还能到肚里,善彰又怎么够?另一只钵里还盛着半钵粥是洪鹢的,其实他两口也能喝光,可是他得留点给善彰吃。因为自己身体太差,队里五头耕牛,善彰一个人放牧打点,同时还要他照料自己的起居,他实在太辛苦,多吃一口,力气总会大一点。三钻子饿狼似的绿眼虽紧紧地盯着钵里的粥,还是不时地瞄瞄他,难为情地说:

“二叔啊!你这么大的块片,这点粥都不喝完,身体会支持不住的。我怎么还能喝你的?”推至再三,三钻子还是不肯喝。待到他生气时,三钻子才一口喝光了。

接着,三钻子搀扶着洪鹢走出草屋。洪鹢十分艰难地走着,和煦的阳光没遮拦地照着,还没有爬上堤坡,他就全身发烧,额上渗出了汗;头发晕,眼冒金花,只能张口喘气。三钻子就背着他爬上大堤,让他坐着歇气,自己就到柳林的那一端去牧牛去了。

远山依然如黛螺乌髻,一丝丝白云横陈其间,似银簪,似玉针。浩淼的湖面上,丽日映照下的细浪碎波,似片片金色的莲瓣,随波荡漾。山水之际,片片白帆悠悠飘来,恰如一行白衣天仙,步步踏着金莲。只是近处就大杀风景,柳林面目全非。堤下的柳树,被断肢掘根,疮痍满目,狼藉不堪。原来这里柳林的横行皆五株,迤俪傍湖,绵延五里。棵棵柳树无忧无虑地生长,柔条绿枝如美女颀长的秀发,如百丈悬崖的飞瀑,婀娜飘逸。万千只白鹭,上下翩跹,无尽的鸟雀,啁啾其间。似横截的一段漓江,如新织的一匹锦缎。原来柳林外临水的垒石叠岩,一座十来丈高的表面处处凸凹的土墩上,原来垒石高低嶙峋,类牛似马,如虎若猿。石罅间,杂植杜鹃、兰菊及其他小本竹木。那凸凹的土墩表面,也垒了层石头。墩腰有块巨石突出,这就是祖父说的严子陵垂钓处。春暖秋高时节,自水里向这边看,或春花似火,或秋菊如金,俨然若山间碧溪的岩岸。踞坐于悬空巨石之上,投竿于粼粼绿波之中,让人有中飘然若仙、超然物外的感觉。齐岩岸外的水底,遍铺白沙,鱼游水中,似鸟凭空,历历可数;日光垂照,影布沙上。这是祖父说的严陵滩。炎夏奋臂击水其间,雅趣良多。

这是他祖父知天命之年,自桐庐辞官归隐时的杰作。那时,他才六岁,而兴趣倍浓于成人。屡屡不知疲倦,与佣工一道,傍湖堤掘穴植柳,择石隙种草植花。稍长,祖父时时为他讲靖节先生逸事,教他读《五柳先生传》: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因其宅旁有五柳,因以为号焉。”

祖父述严陵滩的来历,教他吟唱太白先生醉过七里滩的民歌:

“石陵鱼,加皮酒,喝得太白不放手。醺醺醉,白沙渚,一篇诗章(。dushuhun。)寄山友。”

随着年龄增长,他学识日增,他往往啸傲柳林,攀缘石罅,登台咏歌。或踞悬空石以投竿,或劈碧波而吹浪。潜移默化,心仪贤哲。他常常痴想,如果人都如渊明,似严陵,忘却营营,与世无争,岂不天下太平?

往后出外求学,见人生百态,虽往往难忘怀于家园矫造的五柳林,严陵滩,但更多的是时时慨叹自己往日的痴稚、无知。试想,要终日啃树皮、咽草根的奴隶,“忘却营营”,与食甘餍肥、纸醉金迷的朱门无争,岂不太乌托邦?没有共同的经济基础,当然没有共同的思想,也不可能有共同的语言。贾府的焦大自然不会爱林妹妹,白毛女、王大春当然也不可能与王世仁、穆仁智和平共处。斗争才是第一义的,绝对的。阎王爷是不吃斋的,不DD他,小鬼就抬不起头来。只有有那么一天,阎王小鬼不分大小,在一条板凳上平起平坐,“忘却营营”,大家才能无争,天下才会太平。从此他坚信,斗争才是唯一的出路,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效法陶潜严陵,营五柳林,垒垂钓台,那是地主资产阶级的逸趣闲情。饥肠辘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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