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晴冷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也配入你陆大侠的好梦?”见她色冷词厉,陆渐不觉慌乱起来,说道:“阿晴,你听我说……”姚晴冷笑打断道:“我姓姚,你不妨也叫我姚姑娘,至于阿晴两个字,除了我爹我娘,还有我未来的丈夫,那是谁也不能叫的。”
陆渐听得心头冰冷,隐约感觉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才惹得姚晴如此冷淡,只得道:“我想着宁姑娘,是因为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姚晴凄然笑笑:“是呀,她总有法子救你,还有法子让你练成绝顶武功,我只是一个无爹无娘,也无依靠的小女子,什么也帮不了你,相比起来,还是她更好一些。”
陆渐心如刀割,苦笑道:“阿晴……你怎么这样说?你在我心中,什么人也比不上的……”姚晴蛾眉一颤,眉眼间掠过一抹暖意,点头道:“既是这样,你须得为我,也为你自己做一件事。”陆渐道:“什么事?”姚晴一字字道:“夺取天部画像。”
陆渐心头一震,呆了呆,摇头道:“阿晴,我虽然喜欢你,却不能为你去抢别人的物事。”姚晴望着他,目光莹润润的,有如蒙了一层水光,过了数息的工夫,蓦地掉头,向着远处走去。陆渐道:“你去哪儿?”姚晴淡淡地道:“我心里难受,想走一会儿。”陆渐道:“林子黑乎乎的,野兽也多,我陪你去好了。”姚晴冷笑一声,说道:“比起这世间的男人来,野兽也算是好的,你不要跟来,来了只会惹厌。”
陆渐望着她背影萧索,没入夜色深处,心中委屈已极,恨不能大哭一场,但又想到姚晴白日间的言语,怕她又骂自己无能,只得悻悻转回,倚门枯坐。
坐了两个时辰,仍不见姚晴回来,陆渐焦急起来,站起身来,长啸一声,发足飞奔。他此时武功之强,天下罕有,一经全力施为,如风如箭,前方草木为他无形真气所逼,流水般两侧分开,虎豹闻声藏踪,豺狼见势敛迹,迎面山风凄厉,也被从中割成两半。
沧海20(12)
陆渐纵横飞奔,待到天亮之时,方圆百里尽已寻遍,仍是不见姚晴。陆渐不由着急起来,纵声长叫,呼唤姚晴的名字,他内力雄浑,声传十里,高峰低谷尽起回声,然而却无半点回音。陆渐心急如焚,寻思道:“她是遇上敌人,还是遇上猛兽?以阿晴的机警神通,天下能制住她的人已然不多,说到猛兽,更加不是她的对手。哎呀,难不成我在寻她,她却转回去了,若不见我,岂不又要生气?”
想着忙转回农舍,推门入内,那只巨鹤没了主人,正在烦恼,迈着细长健足,踱来踱去,一见陆渐,欢然扑来。陆渐搂住细长鹤颈,脱口便问:“大家伙,阿晴回来了么?”那鹤望着他,咕咕直叫,陆渐叹了口气,颓然自语:“我也急糊涂了,你再聪明,也不是人类,怎么认得阿晴?”说着遍寻房内,陈设如故,佳人无觅,静荡荡,空落落,陆渐瞧着瞧着,不觉痴了。
呆坐一阵,陆渐又出外寻找,几将天柱山寻遍,日暮之时,方才饥肠辘辘转回农舍,却见桌上搁满大鱼鲜果,那只巨鹤曲颈蜷爪,入眠已久。陆渐望着空舍,心头一酸,将鱼草草煮食了,又吃了几个果子,果子原本鲜美,但在陆渐嘴里,却是无甚滋味。他心中乱哄哄的,想一会儿姚晴,又想一阵宁凝,二女形影交错变换,越变越快,陆渐忍不住大叫一声,惹得巨鹤惊起,瞪着他迷惑不解。
陆渐双手抱头,心底难过已极:“我既然喜欢阿晴,又怎么能想宁姑娘……”但越是如此想象,宁凝的影子在脑海中出现越频,样子也越发清晰。陆渐忍耐不住,奔出农舍,一阵狂奔,来到一条小溪旁,哗啦一声,将头埋入冰冷溪水。
寒气入脑,陆渐神志稍清,心中茫茫然一片。头顶月色正明,漫如飞雪,飘飘洒落,在水波间映出他模糊影子,双目已然深陷,两腮嘴唇上布满短须,乍一瞧,竟有几分狰狞。
陆渐不料这一日一夜,自己竟已变成这般模样,木然望着那片虚幻形影,忘了动弹。倏尔波光凌乱,月色化为点点碎银,陆渐一惊,转眼望去,那只巨鹤正伸了长喙,对溪饱饮,饮罢挺胸直颈,神威凛凛,左右傲视。
陆渐苦笑叹道:“大家伙,宁姑娘去了,谷缜死了,阿晴也不理我啦,如今唯有你还陪着我,唉,待你翅伤一好,想必也要去的。”想着不胜凄凉,怔怔流下泪来。
一人一鹤在溪边呆坐半夜,次日东方才曙,陆渐便又出发,是日他尽拣深谷岩穴搜寻,却只寻见几具枯败骸骨,有为猛兽所害的,亦有修道人的遗蜕,此外一无所获。陆渐焦急难耐,运起神通,纵声长啸,啸声传出,远隔数座山峰也能听到,但却不曾细想,姚晴倘若真要避他,陆渐越是如此张扬,越是与她消息,让她闻声趋避,早早远走了。
红日西斜,霞光暗淡。陆渐失魂落魄,回到农舍,心中仍想着推开舍门,姚晴白衣如雪,俏立院中,大发一阵脾气,终归还会原谅自己,虽然如此想象,心底深处却隐约感到这念头不过是一己妄想罢了。越是近门,陆渐心跳越快,缓缓推开大门,正想迈入,忽地心生警兆,后退两步,厉声喝道:“是谁?出来!”
忽听院中有人咳嗽一声,人影一转,赢万城笑嘻嘻走了出来,说道:“足下好灵的耳朵。”陆渐皱眉道:“你来作甚?”
赢万城笑道:“赢某此来,是向你讨一样东西。”陆渐道:“什么东西?”赢万城小眼放光,盯着陆渐笑道:“财神指环可在你身上?”陆渐一愣,摇头道:“那是谷缜的东西,怎么会在我的身上?”
赢万城冷笑一声,说道:“你骗谁?谷缜临死之前,分明说了,老夫后半生的富贵,都在你的身上。你若没有财神指环,他怎么会说出这等话?”
陆渐望着他脸上贪婪流露,不觉大生厌恶,摇头道:“别说我当真不知指环下落,就算知道,也不会给你。”赢万城心中大怒,但自忖武力胁迫,绝非陆渐敌手,当下按捺怒气,呵呵笑道:“小娃儿,你不要倔强,我有一个提议,包管你不能拒绝。”
陆渐道:“什么?”赢万城嘿嘿一笑:“我帮谷缜洗脱冤屈,你给老夫财神指环。如此交换,可算公平?”陆渐心头一动,脱口道:“你也认为谷缜是冤屈的?”赢万城森然一笑:“你别忘了老夫的神通。”
陆渐沉吟道:“你的神通是龟镜,能够瞧出对方的心思。”赢万城笑道:“那不就成了,傻小子,你还不明白么?”陆渐一转念头,猛地明白过来:“难不成,你早就用‘龟镜’神通读出谁是东岛内奸?”
赢万城笑道:“虽然不敢断言,却也有些眉目。”陆渐但觉心跳加剧,血涌头顶,蓦地晃身,向赢万城劈面抓到。赢万城大吃一惊,举棒横挑,不料眼前一花,胸口发紧,已被陆渐扣住胸口,双脚离地,提将起来。赢万城虽知陆渐今非昔比,但如此轻易被擒,仍觉羞怒,破口骂道:“臭小子,你不懂敬老之道吗?”
陆渐也觉不忍,将他远远掷出,怒道:“你知道谷缜冤枉,为何不为他辩护?”赢万城翻身站定,冷哼道:“谁叫他小子不识抬举,不肯将指环送给老夫?”陆渐喝道:“你竟然为了一枚指环,罔顾道义,眼瞧谷缜送命?”赢万城冷笑道:“小子这话不通,谷缜何尝不是为了一枚指环,断送自己性命?我给过他两次机会,第一回是他被关入狱岛之前,老夫暗示他将财宝赠我,我便为他洗冤,谁知他冥顽不化,宁肯坐牢,也不答应;第二次是离开海宁,我要他交出财神指环,这小子平时无所不为,这当儿却跟老夫装起守信君子,说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以给我金山银海,唯独不能给这指环。呸,这就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自己找死,又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