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啦?〃〃哎。〃〃小主人是来探军情的呀?〃〃哎。〃〃我还有点不大相信哩。〃〃奶奶,这不是闹了玩的呀,衙门的告示贴着哪!〃〃贴也不要紧哎,与我们无关哎。〃〃怎么无关啊?啊?奶奶,他天天晚上住在这块咧。那告示上最后有两句话,写得明明白白,不管军民人等,哪一个要是窝藏燕青,依照叛党治罪哪!奶奶,这一来怎么好呢?〃〃我还是不大相信。你说,小主人如果是来打探军情的,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呐?说老主人做强盗,他那种人会做强盗啊?阿弥陀佛。。。。。。〃〃你话是不错,奶奶,告示贴着咧!〃〃这样子,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先不要着躁。今儿晚上我们两个人稍微迟点个睡,等小主人来,我们就把这件事如实告诉他。小主人是个明理的人,看他自己怎幺说。〃〃哎,奶奶,你这个办法倒不错。〃
晚上,夫妻两个就坐在打麦场上等了。过了一刻儿工夫,望见燕青跌跌冲冲地来了。刘佃户随即站起身,到了燕青面前,双膝朝下一跪,哭啼啼的,就跟报丧一样:〃小主人啊,望你老人家要救命哪!〃燕青一望:奇怪啊,我又没有扰你家杯水,又没有睡在你家里,不过睡在稻草堆子旁边,你还叫我救命,大概连这个稻草堆子都不能让我睡啦。唔,倒是要问问清楚哩。〃且慢,你叫小爷救命,此话怎讲?〃〃啊啊,小主人,你老人家不要误会啊,不是我小人跟你过不去啊。今儿我进城去准备扣油的,走到城门口,如此如此,这等这样。〃刘佃户就把东门城门口告示上的话,由头至尾说了一遍。燕青本来身体就不好,听了这一番话,不亚似晴天一个霹雳,受不住了,〃啊……!〃一声喊,嘴一张,清浊二气憋住了,人昏晕过去了,就朝打麦场上一倒。刘佃户一望:〃没得命了!……奶奶,他倒下来了,一口气不得过来怎么好呐?〃〃不要紧,不要紧,你先把他绰了坐起来,代他抹抹胸口。〃〃噢。〃刘佃户把燕青绰了坐起来,倚在自己身上,代他把胸口抹抹。过了一会工夫,燕青悠悠气转,苏醒过来了。可怜醒过来就放声痛哭:〃恩爹啊,啊……。〃哭过一阵之后,再一想:刘佃户叫我救命,我懂了,是怕我连累他家。我如再睡在这个地方,万一被人发现了,刘佃户就要按叛党治罪,全家就没得命了。啊呀!狗男女啊,你们的心肠如此的恶毒啊!我燕青已经被你们害到这般地步,三餐不全,一宿不周,你们连这几根稻草的一榻之地都不让我栖身。既然如此,我不能连累刘佃户全家啊,还是早点走。随即站起身。到稻草堆子面前,夹了两捆稻草,转过身来,跌跌冲冲,踏,踏,踏,踏。。。。。。走了。刘佃户夫妻两个站在打麦场上,痴呆呆的,眼泪滴滴的,望着燕青。这实在把他们夫妻难住了,要是不让他走吧,又不敢,生怕要扣窝藏燕青的罪名;要是让他走吧,看看小主人这副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没得办法,只好咬咬牙,望着他走了。
从此以后,燕青白天就坐在树林子里头等恩爹,不敢再坐到大路边上了,生怕被办公的人认出来。坐在树林子里头,能看见外头,外头人看不见他。到了实在饿极了,就打几只雀子,去换顿饭吃,或者去换几块荒烧饼来嚼嚼,度度命。晚上呢,还算好,就在树林子后头不远有座小土地庙,里头什么东西都没得,就把两捆稻草铺到土地庙里头,晚上就到这块来栖身。我先把燕青的话摆着。告示上墙以后,有个人忙起来了。哪一个?神行太保戴宗。
六 卢俊义下山
可怜戴宗戴大爷,两只眼眼都望穿了,天天到衙门口去望,一直望到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告示挂出来了。军师关照的,只要见到告示上墙,要立即回山报信。戴大爷回到客栈就跟小二说了:我要回去了,因为日期到了。我回去之后过一向时再来。随即把正账一算,多赏了几文给小二。戴大爷出了客栈,走到东门,又把东门口的告示望了下子。出了东门,绑上金钱甲马,直奔梁山。到了李家道口,随即上船过湖。到了前山金沙涧码头,弃舟登岸,跨上差马上山,到了待客厅口,腿一挥下马,有孩子把马接过去。戴大爷没有上忠义堂,生怕卢俊义坐在忠义堂上,绕路奔后头寨主的住处。因为自从卢俊义上了山之后,军师从来没有在忠义堂上料理过事情,有什么事情都是在寨主的住处商量。戴大爷见到军师,就把他到了大名以后怎么样天天等,一直等到昨天,告示才挂出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吴加亮一听:〃贤弟,你可是亲目所睹?〃〃当然是亲目所睹。小弟不放心,回来的时候,路过东门城门口,我又复看了一遍告示。〃〃这么说好极了。你贤弟辛苦了,此行有功。〃〃多谢军师。〃戴宗告辞走了。随后吴加亮当然代他记大功一次。〃三哥。〃〃嗯,军师。〃〃这么说,明天我们要放卢俊义走了?〃〃是啊,明天可以放他走了。〃〃明天还要辛苦你老一趟,到堂上去跟他见一面。〃〃这个当然啦,这是人之常情嘛,我理当要送送他。〃吴加亮随即吩咐下去;准备明天送卢俊义动身。吴加亮奔忠义堂来见卢俊义。
卢俊义坐在忠义堂上正在觉得无聊。现在军师偶尔才来哩,头领们也是稀稀落落,来一下子就走了,一个人坐在这个地方实在无趣。正准备走,望见吴加亮来了。〃军师。〃员外。这几天啊,我一直在后面陪着我们三哥哥,没有出来见你老请安。〃〃军师说哪里话来。寨主的贵体怎样?〃〃好了,好了,这一次真好了。〃哼!卢俊义心里有话:又好了。反正是今儿好了,明儿又病了,你这些话我耳朵里老茧都听出来了。〃是真好了?〃〃是真好了。员外,我们寨主这一场病是病得不轻哪,你看看瞧,这是拖了多少日子啦。他身体好了之后,刚才忽然问我:卢员外可曾回府?我说:就因为你老有病,员外不忍心走,一直到今天还在我们山上哩。三哥哥一听,说:啊,还在我们山上啊?不该,不该,怎么能因为我有病耽搁他回府呢?人家家里人不盼望吗?不能再耽误他了。所以我们明天一早,送你老下山回府。〃〃噢。〃卢俊义点点头。你这话我先听着,是真是假,明儿再说明儿的话。两个人坐下来闲谈了一会,各回自己的住处。
次日,卢俊义一早起身,净面梳洗,进过饮食,到了忠义堂一望:〃哦呀!〃唔,看样子今天有八成是让我走哩。何以见得?今天堂上跟以往不同,头领们全到齐了,一个个冠带齐整,象是送客的样子哩。卢俊义跟大家见过礼之后入座。手下孩子献茶。军师开口了:〃员外请稍坐,马上我们寨主要出来送见外。〃正说着,后头有人来报信了:〃寨主驾到!〃大家纷纷起身迎接。只看见宋江有人搀扶着上堂了。搀扶他的是侄儿晁源,也就是晁盖的儿子。渐来渐近,卢俊义把宋江一望,心里有话:哼哼,吴加亮啊,宋江有病哪?而且是大病,反反复复病到现在啊?他这副样子可象害病的样子啊?病后该派身体虚弱,脸上该派要消瘦,要黄巴巴的。你望望他脸上,比以前倒又胖些了;皮子虽黑,黑里透红,气色好得很。军师晓得卢俊义有些不祛疑了,先来带个舵:〃员外。〃〃军师。〃〃你看我们三哥的睑上好象胖些了吧?告诉你啊,他不是胖啊。三哥这个人就跟小孩子差不多,任性得很哪。一般来说,重病回头,医生都叮咛嘱咐,饮食要清淡一点,过一些时才能吃荤腥,我们三哥不然,他非要吃。这也不能怪他啊,病的时间长了,肚子里头空了,没得油了。他荤腥吃早啦!他不是胖啊,是浮肿啊!〃〃这个。。。。。。〃卢俊义心里好笑:浮肿和胖我都看不出来啊?他脸上的气色在这块咧。卢俊义点点头。算了,他既然带舵嘛,就不必顶真了。大家见礼,礼毕入座。〃来人。〃〃军师。〃〃代员外备马。在马鞍上拴五十两银子,让员外在路上做路费。码头口准备船只。〃〃喳!〃卢俊义在旁边一听:嗯,今天恐怕是真让我走了。这些话已往从来没有说过,大不了喊一声代员外备马,底下就没得话了,接着寨主的病就又犯了,我就又走不掉了。今儿连五十两银子的路费都代我准备好了嘛,都吩咐码头口准备船只了嘛。再一想:啊呀,卢俊义啊,我这一向时在山上,不管人家对我怎么样,就算是软困我,这么长时间,我没有帮人家办过一件事。他们原想请我去打曾家庄,捉拿史文恭,我没有答应。人家待我还是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可以说是顿饭成席。我现在要走了,我不能拍拍屁股,袖子一甩,就这么走啦?尽管今后跟他们不来往了,我也不会再到梁山上来了,我卢俊义总不能就这么走,总要把这笔人情还下子。怎么还法?有了:我反正不到山东泰安州去了,不如把我带的五千斤货物就送了给他们吧。〃寨主,军师,诸位义士。〃〃员外。〃
〃想卢某在山上承蒙寨主、军师、诸位义士不嫌弃,同我结拜金兰,盛情款待,卢某心感之至。稍停卢某要动身了,此番未带什么贵重之物,只有五千斤土产,意欲送给贵寨,聊表卢某的一点心意。〃〃哪个?你老准备把那五千斤货物送给我们?〃然。〃〃员外,那五千斤货物已经不在我们山上啦。〃〃到哪里去了?〃〃已经送回尊府了。〃〃啊,送回大名了?〃〃哎。不但货物送了走啦,连你的那些车夫跟贵府的李管家都已经回去啦。〃〃且慢,你讲的什么?〃〃容学生来告诉你唦。自从那一天我们寨主过四十大寿,贵府的李管家到堂上来哭哭啼啼,你老呵斥他以后,他就在住处天天哭,日日哭,白天哭,晚上哭,周围的人都被他哭得心神不安。后来学生就说:这样吧,先打发他们回去吧。这件事本当要禀明你老,因为这一向时被我们三哥哥的这一场病闹昏了,一分神,把这件事忘了告诉你。他们早已回了大名了。〃〃且慢,你再讲一遍!〃〃贵府的李管家跟车夫早已回了大名了。〃〃啊……呀!〃卢俊义这一声〃啊呀〃,把忠义堂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员外,你老这一声啊呀,提醒了学生了。只怪学生当时失于检点,不该放他们回大名。他们回到大名,万一走漏风声,我们梁山叛字当头,你老回到大名恐怕性命难保。〃〃唉!〃卢俊义叹了口气,没有开口。卢俊义为什么事情喊〃啊呀〃?他这个〃啊呀〃底下有话哩,但是想了一想,把话又咽下去了,没有说出口。为什么不说?他倒没有想到大名全城的百姓如果听到这个消息如何吃惊,也没有想到官府要来捉拿他,他是想到了儿子燕青。燕青不晓得内情,听到这个消息,这一急。不急坏了吗?因此卢俊义底下的话就没有说。〃员外,倘若他们回去以后,走漏了风声,被官府晓得了,你老此番回到大名,官府派人来捉拿你,你老还是拒捕呢,还是束手到公堂?〃〃军师若问,卢某问心无愧,到那时当然先束手受缚,到公堂再为辩白。〃〃哎,员外不可。〃〃因何不可?〃〃你老不知道啊,我们梁山上的这个叛字当头,罪大哪!你老应当要拒捕。你老如果拒捕,凭你老的本领,倒反而可以无碍。你老如果束手到公堂,到那时恐怕你老要吃大亏啊!〃〃哦……呀。如此讲来,卢某遵命,到那时就拒捕。〃卢俊义可是说的真话?他这个人一辈子不会说谎,哪晓得这一次说了个谎,欺了吴加亮了。卢俊义心里有话:我这一刻不能跟他说真话,我如果说:〃不可拒捕,还是到公堂去辩白。〃他说不定今天又不让我走了。我好不奔易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今天才放我下山,为了一句话我再走不掉,那又何必呢?不如先答应他拒捕,到那个时候,脚长在我腿上,腿长在我身上,我到底还是到公堂,还是拒捕,还不是听我自已做主吗?所以卢俊义就顺着他说,答应拒捕。〃哎,好啊!〃吴加亮这么个聪明人,一时就被他骗住了。
这时候孩子已经把卢俊义的坐马准备好了。大家起身,卢俊义告辞,寨主、军师、众头领一起后送。到了山下码头,船只早已准备好了,是寨主的一条七官舱的大楼船,另外还有马渡。人上人船,马上马渡。到了对岸,弃舟登岸,手下孩子把坐马牵上岸。在卢俊义的这一匹马的马鞍后头拴了一个包裹,包裹里头有五十两银子,还有几身换洗的衣服。到了大路上,卢俊义手在鞍山一捺,飞身乘骑。寨主、军师、众头领纷纷上马后送。整整送下来五里。〃寨主、军师、诸位义士请回。〃〃员外,我们再送一程。〃〃卢某实在不敢有劳。我们就再会了。〃〃好的,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心送了。〃大家把坐马勒定了。卢俊义把裆劲一沉,这匹马一声嘶叫:〃喳……唔……呼。。。。。。〃咯啷咯啷咯啷咯啷。。。。。。雾滚烟飞而去。大家一望:〃好!〃卢俊义不愧是一员上将,不但武艺高强,骑马的本事也是头等。望着望着,去远了,看不见了。
寨主、军师和众头领骑在马上都没有动。做什么?心送。心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把眼睛闭起来,人也不动,心在这块送他,匡约送到要送的那个地方了,才睁开眼睛来做旁的事。说过了嘛就罢咧,还当真在这块心送呢!哎,过去的人,这些地方认真得很哩,不象我们现在有的人,专玩假世务,当面说的些好听的话,脸一掉,倒撂到九霄云外去了。
旁人心送,顶多脑子里头想着卢俊义单人独骑在路上跑着,唯有吴加亮想得最多。因为他是军师啊,军师不容易当哪,要能决策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之中,要能料事如见。军师把眼睛朝起一闭,就在这块想了:唔,卢俊义此刻上了路,他再怎么赶,今天到不了大名,最早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到大名。到了大名之后,官府一定要派人来拿他,因为告示已经上了墙了。官府派人来拿他,他还是拒捕,还是束手受缚到公堂?他如果拒捕,我就要派一支人马去接应他,迎接他上梁山来共聚大义。他刚才是答应拒捕的,他会不会到了时候又不拒捕,束手受缚到公堂呢?吴加亮想到这个地方,忍不住一声喊:〃啊……呀!〃一个个本来把眼睛闭着,都在这块心送的。就被他这一声〃啊呀〃一吓,一个个眼睛一睁,都回了头了,不送了。好在又没有打票,来回自如。一个个不约而同心里都有句话:〃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出了大事了!〃为什么这么吃惊呢?就因为吴加亮喊了一声〃啊呀〃。啊咦喂,声把〃啊呀〃有什么了不起?不,这要看是什么人喊哩。吴加亮是军师,你不是随便喊〃啊呀〃的呀,不象我们啊我们嘴里一天到晚喊〃啊呀〃多哩;挤公共汽车,被人踩了一脚,〃啊呀!〃皮鞋后跟掉下来也要喊:〃啊呀!〃一天能喊几十个〃啊呀〃。还有的小青年走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一声:〃啊呀!〃什么玩艺?只顾忙着去跳舞厅,舞票忘记拿了。还要跑回家去拿舞票。一天不知要喊多少〃啊呀〃呢。军师嘴里喊到〃啊呀〃,就不同了,一定是有了重要的大事了。他这一声〃啊呀〃,把旁边的宋江吓坏了:〃军师,你老为何惊慌?〃〃三哥,这是学生之过也。刚才我欠思虑了。〃〃此话怎讲?〃〃刚才我问他:如果官府派人来拿你,你还是拒捕,还是束手到公常?他说:卢某问心无愧,当然先束手受缚,到公堂再为辩白。后来我劝他拒捕,他才答应拒捕。他这个人是方正君子,说一不二,他回到大名一定还是束手到公堂,他答应拒捕,是为了脱身,不得已才说的呀。他如果束手到公堂,遇到个好官嘛,尚可活命,如遇到个赃官,得了狗男女的钱财,恐怕卢员外要屈打苦招,那一来就有杀身之祸。〃〃啊呀!军师,我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