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过得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剑招既杀招,招招致命,而容策得剑招竟比之更为狠厉,他是以反噬自身为代价对敌人的双重虐杀,环行剑光纵横交错成网,黑衣暗卫还没反应过来瞬时被缴碎成断肢残骸,那是绝对的武力压制。
方铭双臂齐齐截断,横穿整个后背的剑伤深可见骨,说话时不停有鲜血从七窍涌出,可见受了多么严重的内伤:“那……那种死法比我还难堪……宋予衡你……你不过是强弩之末……活不过今年……”
宋予衡抬眸望向容策,心下微沉,容策慢条斯理拭了拭脖颈上的鲜血,脱了染血的外袍,仅着素色单衣走到宋予衡面前,缱绻温柔替代了双目中的狠辣决绝:“手都冻红了,予衡,把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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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迟来一步的齐湘察觉气氛明显不太对,他未敢多留,扶着湘君先行回了马车。
容策束发的金冠略微歪斜,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矜霜入鞘,佛珠上的鲜血把赤红箭袖蛟龙袍的袖口浸成了深红色,脖颈处咬噬的伤口裂开,眉眼间的缱绻温情压不住周身的肃杀阴戾。
宋予衡由着他把手中的剑抽走:“你早已知晓?”
容策道:“不早,腊月二十八才确定。”
白日里面对裴琅的质问,宋予衡想若有朝一日容策知晓了他的病情会作何反应,他想过很多种情况,最坏的结果大抵就是如裴琅那般歇斯底里的质问,他想了想,他可以接受这个最坏的结果,他骗了他,由着他闹一闹原也没什么,何况容策参佛,自是比任何人都明白生死伦常皆为命数的道理。
容策过于平静的反应完全在宋予衡意料之外,他下意识想向容策解释些什么:“我……我……”
容策拂落他鬓间的白雪,语调与往常别无二致:“予衡,不怕,我会陪着你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宋予衡抬眸与容策四目相对:“西秦在北晋、南诏、东齐虎狼环伺下如履薄冰,羌羯趁虚而入图谋不轨,南疆不稳,汝州水患,疫症未解,五州雪灾……当权者只要行差踏错一步,西秦就有覆国之祸。
容承诲多疑狂妄、残暴不仁,容承询刚愎自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今你同我轻言生死?”
容策呼吸间带着微弱颤意:“你有纵横捭阖之才,在西秦内忧外患之际挽大厦之将倾,揣度人心的本领无人出其右,没有你命令湘君怎会告知我你的病情?这不是早在你算计之中吗?
也不尽然,你没想到我会主动笼络朝臣谋算皇位。
明明十年筹谋你是想扶我为帝,可你从未向我坦露过你的每一步谋划,我分不清你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我不知道我自认为高明的计策是否又沦为你的局中局,有时我感觉我就是你选中的木偶傀儡,在合适的时候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仅此而已。
既然你选择对所有事情避而不谈,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宋予衡掩在宽袖中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已身陷囹圄,何必再让那些肮脏龌龊玷污你呢?这本就是我欠承寅的。”
白日里与容显、容承诲得对峙滋长了被容策压制在心底的暴戾,那些阴暗的情绪冲垮了容策摇摇欲坠的理智:“是!他清贵,他善良,所有人都亏欠他!
他当年既然选择迎娶杨辞书成为他的太子妃,就该好好保护她,可他没有,他至死都不知道杨辞书被他敬爱的父亲下了牵机散,这就是他的爱吗?多么荒谬可笑!
一个有孕在身的朝廷通缉要犯该怎么活下去?带着一个药石无医婴孩的美貌女子又该怎么活下去?她本来是要舍弃我的,所以才会把牵机散全部逼到了我的身上。
最后她为什么要反悔了,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她的夫君不仅不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想要她死。
人人都说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只要给她钱她愿意换着花样陪任何人,她比青楼□□还要低贱,可我们还是过得很艰难,她感染风寒时我连抓药问诊的钱都凑不够,十二年间她用身体挣来的所有银钱全部换了玉露雪参与七叶灵芝。
你说她何苦呢?她就该在我刚出生时活活把我掐死!”
宋予衡欲上前拉他的手,容策往后踉跄几步避开了:“容承询联合镇北王密杀太子,你在朝廷政局中把我剥离出来,重蹈她的覆辙护我周全。
我与你非亲非故,十年委曲求全你换来了什么?病故沉疴?声名狼藉?众叛亲离?你说你欠他什么?!”
宋予衡从未见过容策这幅模样,眼圈微红,声音嘶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少时然思寡言少语,他与容承寅不亲近对杨辞书更是避而不谈,自孝懿太子亡故后,就更没有人谈及旧事引火上身了。
长大后长陵王定南疆,安社稷,温润谦和,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的真实年纪,他才二十二岁,就担负起了家国重任。
宋予衡不管不顾地环抱住容策:“然思。”
容策脊背僵直,捏着佛珠的手指骨节泛白,他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反被宋予衡抱得更紧了:“然思,你抱抱我。”
“督公与殿下抱在一起好久了,他们不嫌冷的吗?”
齐湘兴致勃勃同湘君转述外面的状况,湘君闻言豁然坐起,忍痛往外挪了挪:“什么?什么?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