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粟桐又缓缓道:“那我跟你回医院。”
“嗯?”穆小枣这才掀起眼皮子看向她,“你之前大腿的伤撕裂了也不见上心,现在不过是被人抠下来一块疤,去什么医院。抓着大耗子了,你不是应该回市局连夜审问?”
何思齐在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他小粟桐近十岁,粟桐上大学之前,他都被欺负得不成人形,学习目标都是粟桐制定的,考不满多少分就被剥夺暑假吃冰激凌的权利。
这还是何思齐第一次见粟桐被什么人压着排挤,毫无还手之力。
“穆小枣!”粟桐的咬牙切齿声怕被别人听见,只能自己哼唧,她狠心戳了下穆小枣的伤口,“疼死你算了。”
穆小枣又抬起目光看向粟桐,随后一言不发地往楼下走,粟桐想追,可是眼前一堆烂摊子还没处理完,张娅在后面喊,“队长,刚抓的这人是谁啊?”
彭九凶得很,已经被抓住铐好了还不老实,嘴里咒骂粟桐是狗娘养的,尽会骗人,那口气又急又冲又委屈,撑着一米八往上的身高整个一副哭无处哭的丧气表情。
他当时认错了粟桐的身份,实在说了太多不该说得,现在想抵赖或是装傻已经晚了,就算是一些问题原本警方想不起来问,这会儿也被他亲自喂到嘴边,牢狱之灾免不了,只是怕上了法庭,就他那些事情一掰扯,至少也是个死刑。
“他是郑光远手下,你们将他带回去看严实,我尽快回来审问,”粟桐叮嘱,“他身上的事可不小,千万给我盯紧了,出一点事你今年就别想有假放!”
张娅知道粟桐还在气头上,气自己也不说一声就把副队给引了过来,为了不火上浇油,张娅只能乖乖点头,“知道啦,我会好好安排。”
也就应声这片刻,粟桐已经下了楼梯,她再气,也对张娅的办事能力有信心,没有盯着唠叨的习惯,让她追下楼的除了穆小枣还有欢姐。
狙击手的子弹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卸去了欢姐的行动能力,不过子弹杀伤力巨大,没有伤及要害能不能活也得看运气,她的伤口第一时间进行了处理,此时已经送上了救护车。
穆小枣下楼是肯定赶不上车回医院的,就算回,回得也不是三院,她走到楼梯拐角,202室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揉着眼睛,开门仰望着她,“好吵啊……阿姨,你流血了?!”
小女孩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血,刚要形成童年阴影,就被粟桐一手按在了门框上,“小妹妹,没事啊,回去睡觉吧。”她说完,门锁舌弹响阖上,粟桐借着前倾的姿势去拉穆小枣,“等等我啊!”
粟桐这个姿势过于别扭,穆小枣再往前走两步,她就会悬空挂着,半分钟后摔个四脚朝天,要是穆小枣连情面都不给,往前走不只两步,她能即刻摔成四脚朝天。
粟桐没再让穆小枣等一等,穆小枣却停下了脚步,看着粟桐从“头脚分离”的状态中站稳,这才重新把头扭了过去。
“你生气是因为我住进木天蓼小区,还是因为我跟隔壁交上了朋友?”粟桐问穆小枣的后脑勺。
后脑勺颠了一下,马尾柔柔软软扫过颈边和肩侧,没吱声,继续往前走,63栋灯火通明,走出楼道,周遭昏暗瞬间压了过来。
已经是破晓时分,路灯与晨光皆熹微,穆小枣没有公德心,踩在了绿化带的草坪上,木天蓼小区的物业就是个摆设,各种植物野蛮生长,但经人的地方总是光秃秃的,绿化带被踩出了一条泥土小路,穆小枣身形微晃,绕过粟桐的手,倚在树干上。
护士包扎得很用心,经过好一轮的折腾穆小枣的左手还是牢牢固定着,受伤一侧没怎么动弹,只是血流得夸张,疼倒是一般。穆小枣有丰富的受伤经验,知道撕裂的程度如何,因此有闲心在这儿跟粟桐置气。
“小枣儿,你说说话嘛,”粟桐站在树荫下,折腾了一个晚上,她眼底乌青,精神也不太好,却仍耐着性子,带着浅浅的无可奈何,“你是不是又在打算递调职报告了?”
绿化带附近没有灯,草堆里蚊虫凶猛,粟桐将自己腕子上的驱蚊手环摘下来给穆小枣带上,又道,“我已经叮嘱小娅,让她别告诉你了。”
“掩耳盗铃。”穆小枣开口便是森冷锋利的冰刀,“小娅不告诉我,等我第二天看到粟大队长的尸体比较好。”
“……”粟桐被噎了一下,没生气,“小枣,你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我从大学实习期开始,便是做刑警,至今已有七八年,受过伤也遭过骗,还曾一脚踏进嫌犯挖得陷阱里,差点粉身碎骨。这一行本来就是要冒险的,哪有万无一失的选项。”
“粟桐,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当兵的?”穆小枣反问。
粟桐点了点头。
“突击队,也就是特种部队,任务第一,除任务外我们要相互照应,最短的时间,最有效的作战方案,还有绝对的服从命令。”穆小枣转动着驱蚊手环,“我曾经有一个小队,出国门时八个人,只回来了两个。”
粟桐没说话,她很少有机会听穆小枣说起在军队的事,不仅有关机密,也是穆小枣一段带着伤痕的回忆,粟桐再多疑,好奇心再旺盛,也不会去掀这一层带血的伤疤。
穆小枣继续道:“回来的是我跟队长,这件事后没多久,我们两个都选择了退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