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阴沉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像晾衣绳上没完没了的脏床单。厚厚的乌云笼罩着天空,淅淅沥沥的雨水把田野浸润得深沉泥泞。雪松的枝条像湿透的衣袖,有气无力地向下低垂着。当春天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斯诺霍米什山谷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绿色的新衣;树木的枝条精神抖擞起来,一根根向着阳光伸起懒腰,炫耀着枝头上颗颗嫩绿的新芽。鸟儿们似乎一夜之间全都回来了,它们欢快地唱着歌儿,时而盘旋时而俯冲,享用着刚从潮湿泥土中探出头来的小虫子。
到了6月,当地人早已把沉闷的冬天和令人失望的春天抛在脑后。进入7月,当农贸市场重新开放,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抱怨2011年的夏天为何如此炎热了。
像园子里的花儿一样,玛拉在灰暗而又漫长的冬春季节里不断积蓄着力量,也许那力量一直与她相伴,只是如今需要重新寻觅出来。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8月底。沉迷过去无济于事,现在是时候向前看了。
“你确定要一个人去吗?”爸爸从身后走上前,问道。玛拉闭上眼睛,靠在爸爸身上。他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嗯。”她能确定的已经只剩下这一件事了。她有许多话一直忍着,想对塔莉说。她在等待一个奇迹,但奇迹不会那么容易光顾普通人。塔莉出事已经一年了,现在玛拉准备重回校园,继续她的大学生涯。昨天夜里,她帮着爸爸整理他那部关于流浪儿童的纪录片——看到画面中那些流落街头的穷苦孩子,一个个双颊凹陷,眼神空洞,嘴里说着虚张声势的话时,她不寒而栗。她深深懂得自己能够重新回家是多么幸运。没有哪里比家更安全。因此当爸爸为她录像时,她说:我很高兴能够回家。然而,她还有些事没有做完。
“我答应过妈妈,所以要信守承诺。”她说。
强尼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真为你感到骄傲。最近我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玛拉甜甜一笑,说:“自从我把红头发给染回来,把眉毛上的眉环摘掉之后,你每天都说。”
“那可不是我骄傲的原因。”
“我知道。”
他拉住女儿的手,陪她到门外,一直送到停在路边的车子前,“开车小心点。”
现在对玛拉而言,这一句叮嘱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她点头答应着,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钻进车子,发动了引擎。
这是夏末难得的好天气。班布里奇岛上,渡轮马不停蹄地送来或运走一船船游客。他们挤满了维斯洛商业区的人行道。而在海峡的另一边,路上简直堵成了一锅粥,玛拉小心翼翼地驾车跟随着车流徐徐向北行驶。
到了斯诺霍米什,她驶离高速公路,转上了萤火虫小巷。
停稳车子,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盯着副驾上一个灰色的购物袋。深吸了几口气后,她终于拿起袋子,向门口走去。
园子里的苹果和桃子们在成熟之前正铆足了劲儿吸收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果香。从这儿她能看到多萝西的菜园,里面生机盎然,有鲜红的番茄、嫩绿的豆角,还有成行成行肥大的花椰菜。
她还没有敲门,门却开了。多萝西穿着华丽的束腰外衣和宽松的工装裤站在门口。“玛拉,她一直都在等你呢。”她说着一把将玛拉揽入怀中。这是将近一年来每个星期四多萝西都会对玛拉说的话,“这个星期她睁过两次眼睛。我想这应该是好兆头,你觉得呢?”
“肯定是。”玛拉坚定地说。从塔莉开始睁眼以来,她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好几个月了。实际上第一次发现塔莉睁眼时,她激动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她一边大喊多萝西,一边趴在塔莉面前连声鼓励:加油,塔莉,快醒过来……
她提起手中的购物袋,“我给她带了些读的东西。”
“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正好可以去收拾下园子。这个月草都长疯了。要不要喝点柠檬水?是我自己做的。”
“好啊。”她跟着多萝西穿过藤萝缠绕的干净的门廊。头顶的椽木上悬着干枯的薰衣草,空气里充满醉人的花香。屋子里的柜台上、桌子上,处处摆着芬芳的玫瑰花束,有的插在带裂缝的水罐里,有的插在金属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