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你去过南京吗。我有一次从美术馆出来,站在高处向下看,车流人流把城市分成两半,宛如一座岛中之岛。这里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角色,温柔的、明艳的、刚烈的、澎湃的,我不知道。
说真的,我想过创作一个独一无二的神。
它要高高在上,无懈可击,又要荒谬怪异,滥竽充数。没有伟大就没有崇高,没有胡搅蛮缠就没有观众。你要相信从古至今销售量最高的永远都是艳情小说,官方不会统计,因为他们也会脸红。
低俗,通俗,雅俗共赏。我只觉得虚伪。这世上假的东西太多,脱裤子上床就可以解决问题,非要唱一出《阳关三叠》。我不反对俗,我恨那些外表冰清玉洁,网盘藏污纳垢,嘴上还一本正经的人。
他们背着贞节牌坊吟诗作赋,装出深情模样,等待在某一次偶遇、某一次对视里收获灵魂激荡。有那么个缺心眼的意中人伸出手,把自己破碎的内核全盘接受。
即便真遇上这么一号人物,他们的外表还像是梦游。疲倦,麻木,无动于衷,矜持得像枝头腐烂的苹果。仿佛一切无所谓,仿佛自己还有更合适的地方。
万一不遂愿,他们立马急得跳脚。
我想,如果真有这么个神灵般的角色,它应该是个女人。
它不会是男性。男人之间的嫉妒是可怕的,他们不会爱上这样的角色。
倘若出现例外,那么他们所觊觎的也只是对方的附属物:女人、财富、名望。代入是为了享受,其实他们不爱自己。
女性可以包容同类的优秀与卑贱,尤其包容卑贱。她们的怀抱里容得下玉碎瓦全。
甜甜,你知道吗,世上许多女孩子,很早就开始变老了,结婚那天完成了衰老,以后只是一点点地碎。她们知道来不及,于是什么都趁早。力争上游、养家糊口、风情万种,都趁早。
我想,这样一个角色,按照当下最新潮的审美,她应当是别扭的。
她的外表要一尘不染,内在要如狼似虎。上台发言独当一面,穿上睡衣,她要比红色甜酒还春情摇漾。
她要含苞待放、年轻貌美、聪明伶俐、开放无耻,保守派——那群背着牌坊的王八唾骂她,浑身燥热地唾骂她;先锋派歌颂她,像歌颂死火山上一株嫩芽。
永远有人爱这样生机勃勃的美。
当她走入人群,繁华落尽,泯然众人。一切寂寞死而复生。
人们爱看强者落魄、荡妇深情、浪子回头。爱看老者无畏、少者无悔,薄情人死前念一个名字,杀手开枪前为一个人轻轻祈祷。
她的眼睛里睡着灰烬,以一种哀伤而具体的形态去缅怀一段感情。于是长久地坐在钟摆下,聆听一个又一个整点。黎明之前,黑暗也带着湿度,于是她在观众的面前流泪——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滴眼泪。
这样看……还是不够。
不够深刻,不够煽情,不够高雅。
她还应该体会死亡……唉,可是世界永远风平浪静,她将如何死去?为了死亡而死亡,生命便成了情节的工具。甜甜,我想让她长命百岁。
我给她取名叫夏阿。夏娃,阿是字典里第一个字。
她将从此不凡。我抽出自己的肋骨塑造她。不谈仁义道德,不谈风花雪月,要做依靠本能生活的小动物。
听说你跟着剧组去了新疆,祝一路平安。
等你回来,我应该就能把她写好。我期待着那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