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在电话那头等了至少10分钟,他们才找到她。找到她的时候,她正高高地坐在湖边的树上,和罗伯一起放声大笑。看着他们在树枝间无所顾忌地维持着身体平衡,玛乔丽护士苍白的脸上充满惊骇,她冲他们大喊,要求他们立刻下来。阿黛尔不需要任何鼓励,一想到要和大卫讲话,她的心就怦怦跳,而罗伯则喃喃地说了些挖苦的话,有关保险费和那些摔死的客户。后来他又在粗糙的厚树皮上假装滑了一下,引来玛乔丽的一阵尖叫。这样的叫声和韦斯特兰的平静格格不入。
他们像调皮的学生一样嘲笑她,但是阿黛尔已经急切地向下爬去,不在乎T恤衫卷起时让腹部的皮肤擦伤了。她飞快地跑过草地,跑进屋里,即便到了走廊里也没有减速。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闪闪发光。大卫在等她。自从上一个电话之后,他已经太久没有打电话过来了。
这家中心不允许使用手机,和外界的联络被严格控制,反正这里可能也没有信号。不过大卫总是会定期打电话来的。但是这一周,他又因为胳膊的伤再次去了医院。她来到小办公室,抓起墙上老旧的电话听筒,他戴不了的手表空落落地垂挂在她的手腕上,像个厚重的手镯。对她来说,这个手表太大太男性化了,但是她并不介意。戴着他的手表让她觉得就像是他在身边一样。
“嗨!”她喘着气说,将凌乱的头发从她脸颊上拨开。
“你刚刚去哪儿了?”他问。线路信号很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我还担心你逃跑了呢。”他试图让这话听上去像个玩笑,但背后却有忧虑如同热水般沸腾冒泡。她大笑起来,听出电话那头他很是惊讶。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再没有对他笑过。
“别傻了,”她说,“我能从这儿跑去哪里呢?这里到处都是荒野。而且我们还看过那部《美国狼人在伦敦》[1],记得吗?我可不想独自漫步穿过无尽的荒野,外面什么都会有。你在医院怎么样?他们打算给你做植皮手术吗?”
“他们是这么说的。不管怎样,这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伤害。边缘的伤口最糟,但也已经稳定多了。别担心我。集中精力让自己好起来,早点回家吧,我想你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的话,远离这一切重新开始吧。”“结婚吧。”她说着微笑起来,“我们尽快结婚吧。”就像罗伯说的,她为什么不应该快乐呢?她为什么要觉得快乐是件很坏的事情呢?“你不能17岁就订婚。”她的父亲曾经说,“你17岁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他太老了。怎么会有22岁的人想和少女搞在一起?”
但她爸爸错了。她从能记事起就想和大卫在一起。她第一次看进他那双蓝眼睛的时候就对他一见钟情。她妈妈对此从不多言,只是评价说他家的农场快被人收购了,这得归结于他那酗酒的父亲,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搞砸。而且他没有母亲,他名下不会有任何财产。选他就像是“买错股票”。有太多方式来表达“这个人配不上我们完美的女儿”,不必真正说出口。也许她母亲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阿黛尔知道这和大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毫无关系。那从来就没有关系。
当年她是个8岁的小女孩,在田里玩耍的时候看着他干活,当时她爱他,现在她还爱他。他即将成为一名医生。他无需再担心他的学生贷款。他即将成为她的丈夫,而她继承了一切财产。她父母的反对不再重要,她也不会让自己觉得愧疚。她的父母已经离开,而且,正如罗伯所说,一心希望自己也跟着他们离去并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唯一的方法就是朝前走。
“你听起来很好。好多了。”他很疑惑,有点儿谨慎,仿佛并不太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高涨情绪。他会这样并不奇怪。上一次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几乎什么话都没说。但那已经是10天以前的事了,那之后她改变了很多。
“我的确觉得好多了。”她说,“我想你是对的。这个地方对我有好处。哦,还有,”她补充道,就好像是后来才想到的一样,“我交了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罗伯,跟我一样大。他很有趣,总是引得我朝这儿的人大笑。我想我们正在相互帮助。”她在滔滔不绝,她情不自禁,还有一点儿紧张。就好像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罗伯的出现是对大卫的某种背叛。这很蠢,因为这完全是两回事。就因为她爱大卫,她就不能喜欢罗伯了吗?“有机会你一定要见见他。我想你也会很喜欢他的。”
[1]《美国狼人在伦敦》是美国喜剧导演约翰·兰迪斯导演的狼人恐怖片代表作,描写两名美国青年大卫和杰克到英国伦敦旅行,露宿荒野时遭狼群攻击的故事。——译者注